16 雾中回音(第2/4页)
史迈利喘不过气来。他的胸口因苦涩的浓雾而难受,嘴巴灼热而干燥,充斥着一股血的滋味。一等到他的呼吸又莫名其妙地恢复,他就不顾一切地大吼起来:
“戴尔特!”
弗雷看着他,点点头说:“你好61,乔治。”说完又用手枪沉重而粗暴地敲了曼德尔一记。他慢慢地起身,枪口朝下握着,继而用双手扣下扳机。
史迈利奋不顾身地奔向他,忘却当年学过的小技巧,只是挥着他那短小的手臂,张开双手就打。他的头对着戴尔特的胸膛顶过去,拳头照着戴尔特的后背与身侧猛击。他发了疯,身上狂怒的能量喷薄而出,戴尔特失去平衡,虚弱的腿成为阻碍,想要退让,却给逼得越来越接近大桥扶栏。史迈利知道戴尔特正在打他,但致命一击始终没有发生。他冲戴尔特大喊:“畜生,畜生!”戴尔特不断地往后退去,史迈利发现自己的双手空了,便再次笨拙而孩子气地打他的脸。戴尔特向后仰着,史迈利看到了他喉咙与下巴的曲线,他用尽所有力气,把张开的手猛地往上一甩。他的手指扣住戴尔特的下巴和嘴,使的劲越来越大。戴尔特的双手原本抵在史迈利的喉咙上,现在突然转而紧拽他的领子自救,因为自己正慢慢向后滑落。史迈利狂暴地捶着他的手臂,挣脱开去,而戴尔特掉了下去,掉落进桥下打旋的雾气中,静寂无声。没有高声呼喊,没有水花飞溅。他已然离去;就像是人祭,献给了伦敦大雾以及脚下脏污的黑河。
史迈利伏在桥上,头痛欲裂,鼻血直流,右手手指感觉已经断裂,使不上劲。他的手套不见了。他朝下看那一团雾气,什么也看不见。
“戴尔特!”他极度痛苦地喊叫。“戴尔特!”
他又叫了一遍,但喉头已经哽塞,泪水已经决堤。“噢,天呐,我做了些什么,哦,天呐,戴尔特,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你为什么不用枪打我,你为什么不开枪啊?”他把紧握的双手按在脸上,尝到掌中混有泪水盐分的咸涩血液。他靠着扶手,哭得跟小孩似的。在他身下的某个地方,一个跛子缓慢地穿越肮脏的水域,方向迷失,筋疲力尽,最后屈服于腐臭的黑水,直至自己被拖曳沉坠。
他醒转过来,发现彼得·吉勒姆正在床尾倒茶。
“啊,乔治。欢迎回家。现在是下午两点。”
“那今天早晨——”
“今天早晨,小子,你正跟曼德尔同志在贝特西桥上唱着赞歌。”
“他怎样了……我是说曼德尔。”
“对自己有那么点儿惭愧。正在快速康复。”
“那戴尔特——”
“死了。”
吉勒姆递给他一杯茶,以及几片福特纳姆杏仁味甜饼干。
“你到这儿多久了,彼得?”
“我们是经过一系列战略任务才来到这儿的,姑且这么说吧。最先去了切尔西医院,让他们给你清理伤口,打相当大剂量的镇静剂。然后我们回到这里,我把你弄上床。这就比较倒胃口了。再然后我打了几个电话,拿着一根尖头棍到处走,收拾烂摊子。现在我再来看望一下你。搞得跟丘比特和普绪喀62一样。你不是跟炸雷一样打鼾就是在背诵韦伯斯特词典。”
“天呐。”
“《马尔菲公爵夫人》,我想就是这个了。‘我命令你,当我为我的智慧心烦意乱时,去杀了我最亲爱的朋友,这样你便铸成大错!’胡说八道得吓死人,乔治。”
“警察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曼德尔跟我?”
“乔治,你可能不知道,但你当时对戴尔特吼得可狠了,就像是——”
“是,当然。你听到了。”
“我们听到了。”
“那麦斯顿呢?麦斯顿对这件事有什么说法?”
“我觉得他想见你。他叫我捎个话,让你康复得差不多了就去走访走访。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应该没什么看法,这我能够想像得到。”
“你意思是?”
吉勒姆再倒了些茶。
“动动脑筋吧,乔治。童话故事那三个主要人物现在都被熊给吃了。在过去六个月里,没有什么秘密情报是有关联的。你真的觉得麦斯顿会惦记这些细节吗?你真的觉得他会突然在紧要关头把这些事全都告诉外交部——然后承认只有被间谍尸体绊倒了,我们才抓得到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