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最后一幕(第3/4页)
“那我们怎么做?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到下面把他们抓了算了?”
“我们还是得等,我也说不上为什么。我们没有证据。没有谋杀和间谍活动的证据,除非麦斯顿决定有所作为。但要记住这点:戴尔特不知道这个。要是艾尔萨紧张兮兮、戴尔特忧心忡忡,他们会有所行动的——这是肯定的。只要他们觉得这游戏结束了,我们就有机会。让他们惊慌好了。只要他们行动了……”
剧院又暗了下来,但在角落里,史迈利的余光瞥到戴尔特倾着身子跟艾尔萨窃窃私语。他的左手抓着她的手臂,从他的姿势看,是在催逼对方应允与保证。
演出还在沉闷无味地继续,士兵的呼喊与癫狂国王的惊叫充斥整个剧院,一直演到他难看地死去这个令人不悦的高潮,此时可以听到楼下的正厅前座响起了一阵叹息声。戴尔特的手臂现在环着艾尔萨的肩膀,就像是对待一个睡着的小孩那样保护着她。他们保持着这种姿势,直至最后谢幕。他们没有鼓掌,戴尔特四处寻找着艾尔萨的手提包,说一些让她安心的话,然后把包放在她腿上。她十分轻微地点点头。一阵鼓点提醒观众跟上国歌的节拍——史迈利本能地站了起来,惊讶地发现曼德尔不见了。戴尔特慢慢起身的时候,史迈利感觉似乎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艾尔萨仍旧坐着,尽管戴尔特温柔地劝说她起来,她却没有作出任何回应。有些地方不对劲,她坐着的姿势有点错位,而且头部侧向肩膀上的方式也不同寻常……
国歌奏到最后一句时,史迈利冲到了门边,跑下走廊和石梯,来到大厅。他迟了一步——他已经撞上了第一批急着上街拦出租车的戏迷。他往人潮中四处扫视,寻找戴尔特的身影,但是徒劳无功——戴尔特已经做了他会做的事情,选择了十二个紧急出口中的一个,直接安全走到街上。他拖动自己笨重的身躯,慢慢地在人群中穿行,径直走向正厅前排的出口。正当置身迎面而来的人群中,曲折艰难地前行时,他瞥见吉勒姆正在人群的边缘绝望地寻找着戴尔特和艾尔萨。他冲他喊着,吉勒姆迅速地回头。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史迈利总算来到前排,可以看到,身边的男人们都站了起来,女士们摸索着外套与手袋的时候,艾尔萨·芬南还一直静静地坐着。接下去他听到了一声尖叫。这声音突兀而短促,表现出强烈的恐惧和恶心。一个小女孩就站在席间过道上看着艾尔萨。她年纪很小,模样俏丽,右手手指捂在唇上,脸色死一般的苍白。她的父亲,一个脸色灰白的高个子男人,就站在她身后。当他看到眼前骇人的一幕,便立马抓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后拖。
艾尔萨的披肩已经从肩膀上滑了下来,而她的头正耷拉在胸前。
史迈利是对的。“让他们惊慌什么的……只要他们有所行动……”而这就是他们所做的,这具不幸的残损尸体见证了他们的惊慌失措。
“你给警局打个电话吧,彼得。我现在回家去。可以的话,让我置身事外。你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得到我。”他点点头,仿佛是对自己说:“我现在回家去。”
起雾了,毛毛细雨也从天而降了,曼德尔此时正疾速穿过富勒姆路,追踪戴尔特。他前方二十码处有汽车突然打开前灯,光线刺穿了潮湿的雾气;车辆都在路上摸索前行,交通的噪声尖利嘈杂。
他别无选择,只能紧紧跟在戴尔特后方,保持十几步的距离。酒吧与影院都已打烊,但咖啡馆和舞厅仍在吸引聒噪的人们聚集在人行道上。戴尔特踉跄地走在前面,曼德尔则借助路灯的光亮跟随其后,每当前面的人走进下一个投射在道路上的光锥,身影便突然清晰起来。
尽管身患残疾,戴尔特的步伐却颇为敏捷。他大步流星,延长了残腿迈出的距离,这表现得越来越明显,因此他看起来就像是通过宽阔的肩膀突然发力,把左腿向前甩出去。
曼德尔的脸上有种古怪的神情,不是着急,或者铁下心肠,而是赤裸裸的厌恶。对曼德尔而言,戴尔特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装腔作势,不值一哂。他觉得自己的猎物就是一个道德败坏的罪犯,一个买凶杀人的懦夫。当戴尔特蹑手蹑脚地离开观众席,走向侧边出口时,曼德尔看到了自己翘首以盼的一幕:一名普通罪犯的鬼鬼祟祟。这行为是他能预料的,也是他能理解的。从曼德尔的角度看,犯罪的级别只有一种;从扒手到盗贼,到无视公司法规的幕后黑手,他们都是法外之徒,把他们绳之以法则是他讨厌但又必要的天职。而眼下这个,只是碰巧是个德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