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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病房里的沉思(第3/4页)

史迈利想问芬南他自己有什么感想,但芬南又开始讲了起来。他跟他们没有什么共同点,他后来明白了这点。他们不是成年人,只是小孩,他们渴望明天便有自由之火、吉普赛音乐以及大同世界,他们骑着白马穿过比斯开湾,或者带着孩童般的喜悦,给挨饿的威尔士小精灵买啤酒;这群孩子无法抵挡东方的太阳,只能顺从地让自己蓬乱的头朝着它转。他们相互喜爱,而且相信他们热爱全人类,他们又相互打斗,相信他们在与世界搏斗。

很快他便感觉滑稽。对他而言,他们还不如去给士兵织袜子。梦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驱使他对二者进行了一番细致考量;他把全副精力投放到哲学与历史书籍的阅读上,然后惊讶地发现了存在于马克思主义浑然理性中的慰藉与平和。他尽情享受这种理性的坚忍,为它的无畏以及对传统价值观的学术性颠覆而感到振奋。到头来,在寂寞岁月中赐予他力量的并不是党,而是这种哲学,这种要求为不容置疑的信条牺牲一切的哲学,这种使他受辱却又令他鼓舞的哲学;而当他最后收获了财富与名望之际,他又痛心地背弃了它们,就如同那是一件珍宝,当他年岁过大时,便不得不将它连同年轻的时光一起,遗留在牛津。

芬南就是这样描绘的,而史迈利能够理解。这故事几乎不见愤怒与怨恨的踪迹,不同于史迈利在这类面谈中预见的那样,但是(可能正因如此)这显得更为真实。关于这次面谈还有一件事:史迈利深信芬南对某些重要的事情选择了闭口不谈。

傍水街事件和芬南的死亡之间是否有确凿的关联?史迈利责怪自己思绪飘出太远。纵观全局,一连串事件都表明芬南跟史迈利同陷于一个问题之中。

一连串事件加上史迈利的直觉、经验,或者是——那种促使他按下门铃而非插入钥匙的意识,尽管这意识并未警告他,在夜里有一个凶手正拿着一杆铅管等待着。

那次面谈并不是正式的,这没有错。在公园里的散步让他想起牛津多于白厅。在公园里的散步,在米尔班克的咖啡馆——对了,这里也有一个程序上的差异,但这意味着什么呢?一个外交部的官员在公园里散步,热切地跟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攀谈……除非这小人物并不是籍籍无名的!

史迈利拿了一本平装书,用铅笔在扉页上写下:

我们先做一个尚未被证实的假设:谋杀芬南以及试图杀害史迈利这两件事之间确有关联。那么在芬南死之前,史迈利是如何与他关联上的呢?

1.在1月2日周一的面谈之前,我从没见过芬南。我是在军情局查看他的档案的,而且我已对要提的问题做了准备。

2.1月2日,我独自打车去外交部。外交部安排了面谈,但并没有,重复一遍,并没有提前获知谁去问话。芬南因此不会预先知道我的身份,军情局外的人也不会得知。

3.问讯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在外交部,办公室里人们穿来穿去,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第二部分则是在外面,任何人都可能见到我们。

接下来是什么呢?什么都没有,除非……

没错,结果只有一种可能:除非有人看到他们在一起,不仅认出了芬南,还认出了史迈利,而且强烈反对他们的来往。

为什么?史迈利在哪方面具有危险性?他的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当然——有一个方面,仅有一个方面——他是安全部官员。

他放下了铅笔。

这样的话,杀萨姆·芬南的人感觉焦虑,是认为他不应该跟一名安全部官员有言语接触。也许那是某个外交部的人。但必然,他也认识史迈利。一个芬南在牛津便认识的人,一名共产党员,一个怕被曝光的人,这个人以为芬南会说出来,或者已经说出来了?而要是他已经说了出来,那史迈利理所当然也得被干掉——要迅速灭口,趁他还没把这些写进报告里。

那就解释了为什么芬南会被谋杀,而史迈利会被袭击。这还是有道理的,但不是很充分。他已经尽可能高地搭建了一座纸牌屋,而他手头上仍然有牌。那艾尔萨呢,她的连篇谎话,她的串通一气,她的心惊胆战,又该怎么解释?那车子以及八点半的电话呢?那封匿名信呢?要是凶手害怕史迈利和芬南接触,他就不会通过告发芬南来引起注意。那么又会是谁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