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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光荣洞(第4/5页)

他孤独一人,相伴的只有档案、电暖炉温暖潮湿的臭气、电风扇的微风和沏茶机的呢喃声。他慢慢翻阅桌上的文件。有些文件很老旧,是从档案柜上取下的,一半用英文书写,一半用歪七扭八的哥特式字体书写。上面的名字乍看都像运动员,姓在前,教名在后。每份文件顶部都有三言两语而底部都有一个草草的签名,用以交代它们的最终处理方式。手推车上的档案都是新的,纸张饱满光滑,签署者是一些他熟悉的名字。还有一些活页夹,里面是寄出和寄入信件的清单。

他孤独一人,正站在黑廷追寻之旅的起点,相伴的只有外头走廊水管阴沉的咕噜声。它们和马是一样的吗?他听到海柔询问的声音,它们都是站着睡觉的吗?他孤独一人。而不管他在那下面找到了什么,那都是让他活过来的另一股动力。

梅多斯正在打瞌睡。但他绝不会承认,而科克也绝不会以此指控他。不过你也可以说他真的没有睡,因为就像海柔的马一样,他的眼睛是张开的。他斜躺在装了软垫的椅子上,样子像个合该退休的人。破晓的声音透过打开的窗子漂浮了进来。

“我要到比尔·萨克利夫那边去一下,”科克说,故意大声,“没有你要的吧?但我们先泡杯茶来喝如何?”

“没问题,”梅多斯说,“等我一分钟就好。”科克从窗户望向停车场,让梅多斯有时间全醒过来。

“我们泡杯茶来喝如何?”他把话重说一遍,“瓦莱丽把水烧开了。”他手里拿着一个活页夹。“自不来梅暴动以来,没有一个晚上比昨天晚上更呛的了。大家都谈个没完。到了凌晨四点,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保密规定。大使和外相刚刚才直接在电话上通过话。我想他们气炸了,把密码什么的完全抛诸脑后。”

“他们早就气炸了,”梅多斯回答说,更多是对自己说而不是对科克说,“被利奥气炸了。”

从来没有一个黎明会凶兆十足。天地太自足了:它的声音、颜色、气味都自信得不足以维持我们最不祥的预感。就连在大铁栅门站岗的警卫——他们的人数从昨天傍晚起就增加了一倍——看来也是一幅祥和憩静的模样。在他们的皮革大衣上闪烁的晨曦是柔和无伤害性的;他们在驻守范围里慢慢踱出的每一步看似都是经过量度和深思熟虑的。科克决定转而谈些开心的话题。

“我估计也许就是今天,”他说,“到午餐时间我就会是个爸爸。你怎样看,阿瑟?”

“不会那么快,”梅多斯说,“第一胎不会。”他们开始点数停车场里的车子。

“满坐,座无虚席。”科克宣布。真的是这样。布拉德菲尔德的白色“捷豹”、莱尔的红色跑车、珍妮·帕吉特小小的“沃尔斯利”,加韦斯顿的旅行车(前座放了张儿童安全椅),杰克逊那辆粗犷的越野车,全都在停车场里。哪怕是克拉伯那辆破“船长”——大使曾经两次亲自下令把它逐出停车场——也因为危机在即而偷偷爬了回来;它的挡泥板向外翘出,犹如爪子。

“‘路虎’看起来很帅。”科克说。这车子停在食堂另一头的围墙旁边。在肃穆的寂静中,他们一起赞叹它的杰出外形。在离他们不远处,灰色的劳斯莱斯停在它专属的车位,由一位陆军下士守护着。

“他见过他了,对不对?”梅多斯问。

“当然。”科克舔舔食指,从活页夹里挑出相关的电报,大声念起来。那是一份大使向外相描述他与德国总理会面过程的电文。“……我回答说,身为外交大臣,阁下您对他亲自许诺过的举措深表信赖,而且百分之百相信,他丝毫不会考虑向少数暴力分子屈服。我也提醒他法国人对德国统一问题的态度,形容这种态度不只是不智的,而且是彻头彻尾反美、反欧洲,尤其是反德的……”

“听,”梅多斯突然说,“别说话。听。”

“听什么……”

“安静。”

从走廊远处传来一种稳定、低沉的嗡嗡声,像是车子爬坡的声音。

“不可能,”科克说,“钥匙在布拉德菲尔德那里,而他……”他们听到折叠门的开关声和小声的液压刹车声。

“是床!就这么回事。送更多的床来。他把电梯打开好让他们送床上来。”接着,就像是给科克这个理论提供证据似的,又传来一阵金属碰撞声和弹簧的吱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