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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12月的续约(第4/11页)

他们隔着几个世纪的猜疑互相凝视:特纳聪明、凶猛而粗野,有着暴发户的倔强眼神;而布拉德菲尔德虽然处于下风却不退缩,他字斟句酌,措辞精准,要靠自己的才智扳回一城。

“我们最机密的档案不见了。它在黑廷失踪的同一天消失。它涵盖过去六个月以来我们和德国人最敏感的谈话,有正式的,有非正式的。基于一些你不需要知道的理由,假如它们被披露,我们在布鲁塞尔的谈判就会泡汤。”

特纳起初以为耳朵里的嗡嗡声是飞机引擎声的余音,过一下子才意识到那是马路传来的车流声。波恩的车流声就像雾一样遥远。凝视窗外时,他心里一凛,蓦地想到从现在开始,他看到或听到的什么都不会是清晰的了:他的五官将会被让人厌烦的热与离形去体的声音所拥抱和淹没。

“听着,”他指着他的帆布袋子说,“我是个流产师。你不想用我但又不得不用我。你想我把手术做得干净利落又没有后遗症,是不是这样?好吧,我会尽我所能的。不过,在动刀以前,我们先来数数一二三四五吧。好吗?”

教义问答开始了。

“他单身?”

“对。”

“一直都是单身?”

“对。”

“一个人住?”

“就我所知是这样。”

“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星期五早上的参赞处会议。就在这个房间里。”

“之后就没看到?”

“我听说出纳见过他。也许还有其他人见过他,但我不方便东问西问。”

“有其他人员失踪吗?”

“没有。”

“你有清点过一遍吗?”

“这里天天都有人休假;没有人会未事先请假就缺席。”

“那为什么黑廷不请假?他们一般都会先请假的。可以叛逃得轻松自在。”

“我不知道。”

“你们走得近吗?”

“当然不近。”

“他的朋友怎么样?他们怎么说?”

“他没有值得提的朋友?”

“有不值得提的朋友吗?”

“就我所知,他在大使馆里没有走得近的朋友。我们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我们有熟人,但朋友寥寥无几。这就是大使馆的生态。社交应酬太多了,我们都学会珍惜私人空间。”

“他有德国人的朋友吗?”

“我不晓得。他一度和哈利·普兰什科相熟。”

“普兰什科?”

“我们在德国国会里有一个对头:自由民主党人。普兰什科就是他们之中最多姿多彩的一个。他和黑廷从前很有交情,不单只是同行的伙伴29。档案里记载他们曾经是好朋友。我们都会把可能有用的关系人登记在案。我相信他们是在占领时期认识的。有一次我例行性地问起他关于普兰什科的事,他说他们已经没有来往。关于普兰什科,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

“他一度跟一个叫玛格丽特·爱克曼的女子订婚。这个哈利·普兰什科被指名为品德信誉见证人。”

“那又怎样?”

“你从没有听过爱克曼这个名字?”

“我对这名字没印象。”

“玛格丽特呢?”

“我从未听说他订过婚,也从未听过那个女人的名字。”

“他有什么嗜好?摄影?集邮?当香肠族?”

特纳一直在写东西,样子就像填一张表格。

“他对音乐有兴趣。他在礼拜堂里弹风琴。我相信他也收集了很多唱片。这一点你最好问问资浅人员。他跟他们比较谈得来。”

“你去过他的住处吗?”

“一次。是去吃晚餐。”

“他来过你家吗?”

布拉德菲尔德思考了一下子,让对答的节奏中断了片刻。

“一次。”

“是吃晚餐吗?”

“是喝酒。他不是参加晚宴那种料。如果这话冒犯你的社交本能的话请见谅。”

“我没有什么社交本能。”

布拉德菲尔德并没有显得惊讶。

“但你还是到他家吃了晚餐,对不对?我是说你给了他希望。”他站起来,像只老是被光吸引的大飞蛾那样,再次慢走到窗前。“你有他的档案吗?”他的声音,就像是受到了布拉德菲尔德的感染。

“只有账单、年度工作报告和军方出具的一封推荐信。全都是很公式化的东西。你想看可以看。”见特纳没有回答,他又补充说:“我们很少会保留临时雇员的材料;他们的离职率很高。黑廷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