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新坟旧墓佛号阵阵,红尘紫陌苦海滔滔(第5/7页)
望着这本自己曾费尽心力,千辛万苦而寻觅不得的书,郑涵甚至不想再翻开它——一切,都已经明了。
一切,又都已经过去了。
郑涵心情复杂地望着那本书,想着自己,自己的父亲,为此所付出的一切……
郑涵放下书,几点了?不过才上午,他却像是操劳了几个世纪那样疲乏。
他就那样呆呆地坐在椅子里,一动也不想动。
对,是有那么一次。
在燕大刚入学的那一年。
他们都没回家,大年初三去赶庙会,乌泱乌泱的都是人,都是冬日嘴里呵出来的白气。
切年糕的、捏面人的、吹糖人的、做毛猴的、踩高跷的、翻筋斗的……大串大串的锃红晶亮的大糖葫芦透着喜庆。
沈筠飞真能吃,一口气吃了三个,卖糖葫芦的大爷都乐了,“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填鸭呢?” 沈筠飞走一路吃一路,炒肝、爆肚、羊肉串、驴打滚、糖耳朵、面茶、馓子麻花、萨其玛、焦圈、糖火烧、豌豆黄……见一样吃一样,他是怎么吃下去的?没见有那么大的肚子呀?
郑涵和李祎璠跟在后面,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郑涵想着,想着,就笑起来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半年之后,郑涵正在办公,突然听见门外一阵嘈杂,不耐烦地按起铃来。
他的助理走了进来,气喘吁吁地,一惊一乍的神情,“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郑涵不由停住了手中的笔,“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助理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听说,夏谙恕让人给打死了!” 郑涵因为桑卫兰的缘故,对夏家总是格外关注一些,闻言一惊,“是什么人干的?” “是个女人,听说,还是个瘸子!” 郑涵惊愕得笔都掉到了地上,“那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当时就被乱枪给打死了呗!” 郑涵呆坐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夏谙慈杀兄一事,在上海滩上闹得很大。
人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夏谙慈一向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纵是瘸了,下半生也是衣食无忧,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离谱的举动,简直是自寻死路!一时间谣言四起,众说纷纭。
那天早上,桑庐的人正坐在一起吃早饭,刘则举说起夏家的人忙了几天,夏谙恕实在是个出了名的大孝子。
正在默默吃饭的桑卫兰突然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 绿茵小心翼翼地答了一句,“是我们家老爷的祭日!” 桑卫兰惊得几乎跳起来,起身便走,“快走!” 众人皆是莫名,倒是刘则轩先反应过来:夏疆的祭日,没准夏谙慈会去呢? 众人连忙上车,赶往夏家的陵园。
可是……已经晚了。
据在场的人说,夏谙慈一袭白衣,手里捧着一大束花,走路好像是有点跛的,但那烟袅风闲的气度不减,震慑了在场所有的人。
谁也没想到她会去,都知道她失踪了——桑卫兰为了寻她,几乎将上海滩掀了过来。
夏谙恕作为长子,站在最前方,见了她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到了花下的枪——一枪毙命! 待桑卫兰一行人赶到时,夏谙慈的白衣都染成了红色,也不知有多少个弹孔。
连绿茵也未曾想到,桑卫兰会那么平静。
夏谙慈的头发散了,他便弯下身将它们理顺,他想再看看她的脸——越理越乱,越理越乱,两手染得红红的,全是血!他把沾满了夏谙慈鲜血的双手抬起来看——这是她的血!她死了,再也唤不回来了! 他突然跳了起来,面目狰狞,“你们杀死了悯悯,我要杀了你们——” 他发了疯一样地掀翻了祭台,烛台果盘牺牲瓜果,纷纷扬扬地向夏家人砸去。
夏家的人纷纷向后退去,其实他们人更多些,不过被桑卫兰的疯狂与狰狞震慑住了。
有一把祭坟用的铁锹,桑卫兰随手抡起,乱挥乱打,夏家的人,被他打伤了好几个。
二刘兄弟见不是办法,忙一起上前,死命将他拦住,“桑老板,是夏老板先来动的手,一命抵一命,再闹下去,便是我们的不是了——” 绿茵也上前哭道:“是我姐姐自己没福,桑老板节哀——” 夏谙恕已死,夏家这一辈的男丁只剩下夏谙忠,回过神来,远远地喊道:“桑卫兰,她杀死了我哥哥,我们都没去找你算账!你还想怎么样?” 桑卫兰方有些过神来,见到夏谙慈全身血渍,不由悲上心来,“悯悯,你好狠的心,怎么就这样去了!” 说着,一头磕在夏谙慈身前的石碑上,幸好刘则轩手快,一把拉住了他,才不致酿成大错,一时间,额角上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