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寒梅冰肌妒火烈烈,红帛素面死生茫茫?(第4/14页)

一位年轻的少女坐在藤椅上,身体半裸,拥着轻纱远眺窗外。

地上是一个花瓶,瓶中盛放着一簇红艳的梅花。

一切都如梅花般盛放:青春与美丽、憧憬与纯洁……心直口快的柳忆眉突然大叫了一声:“啊,兰陵!”说完,他即刻后悔了,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没错,是兰陵,萧太清!他们一眼就看得出,那是她!

柳忆眉低下头,不敢去看周拂尘的脸。

潜意识里,那天周拂尘的脸,是暴力的、疯狂的、失去理智的,血一样的红。

“怎么会呢?”东方楚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即使他心中的愤怒与惊讶,丝毫不少于周拂尘,“是吧楚尘?你倒是说呀!兰陵要生气的!”

偏偏李楚岑像是没听到,他要“报仇”,用平静的语调,一洗多年的积郁,“没错,那就是她!”

东方楚心中本来是存着希望的,此时他的心,迅速地跌入冰冷的湖底。

“怎么可能?”柳忆眉不由自主地惊呼,“你们是怎么好上的?”

民国初年,风气见开。

但是未出阁的名门闺秀做人体模特这种事,是连出留过洋的柳忆眉也觉得匪夷所思的。

萧太清平日行事张扬反叛,出人意料,柳忆眉早已经知道,但还未想到,他会如此做如此惊世骇俗之举。

“没有,我们没有!”周拂尘突然激动起来,“你这样说,是对她的亵渎,对我的亵渎,更是对艺术的亵渎!我们从来就没有‘好’过……就是有一天,我们在一起喝酒,我对她说了我的失意,我的苦闷,我对艺术的追求,没有人同情我,也没有人理解我,大家都当我是疯子,她当时听得很认真,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可以帮你!’我以为她是一时冲动,或是安慰我随口说说。

没想到……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我画的时候,我们都没有交谈过……你们千万不要误会她!”他说着,语无伦次,突然流下泪来。

“画完之后,我对这副画满意极了!这是我一生的心血,我一生的骄傲!我不知该怎样报答她,我恨不得跪在她的脚下。

我该怎样对她表示感谢呢?

钱,是不敢给她的,那是对她的亵渎。

有一天我喝醉了,对她说,她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谁知道她只是笑了一下,她还送了我一块玉佩,说谢谢我看得起她,在她最美丽的时候留下最美丽的印记。

天啊!她就是这样,我怎不为她疯狂?这一辈子,我都欠她的……不过她没有爱过我,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她只是想帮一个痴迷于艺术的人完成他的心愿……”李楚岑突然慌了,软了,怯了。

懦弱的人,一旦发泄完,一切又回到原点,

还是那个胆小老实人。

他低着头,不敢看周拂尘,只是觉得他整个成了血红色,血红色充斥了周拂尘的双眼,涨满了他的脸,甚至他投来的愤怒的目光,也变成了血红色。

“你说够了没有?”周拂尘疯的、声嘶力竭地嚎叫,“你他妈的说够了没有?”

他们都呆住了。

好胜的、骄傲的、开朗的、尖刻的周拂尘疯狂起来,竟然会这样丧失理智,柳忆眉与东方楚,两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根本就拉不住他。

那一刻,他生命的全部意义仿佛就是毁灭李楚岑,那仇恨仿佛是自千百年来镌刻在骨子里的,

于生俱来的,隐藏在基因与血液里的,打、打、打……他疯狂地挥舞着拳头,那么用力、那么迅猛,那么密集,不管不顾,毫无退路,连自己一并毁灭的打法,那是天地无光日月黯淡天崩地裂玉石俱焚的打法……李楚岑紧紧抱着头,并不还手,他的内心,也觉得歉意吧?

血溅得到处都是,东方楚与柳忆眉的身上、手上、脸上……他们第一次见到周拂尘歇斯底里的一面,他们合力将他扭住,摁在桌子上。

“好了!”东方楚向他大吼,“你打够了没有?你会把他打死的!”

周拂尘没有说话,他像濒临绝境的困兽一样喷着粗气,寂静中,他那“吼吼”的喘息声,意味着随时可能的爆发。

终于,他挣开他们,抡起几乎虚脱的李楚岑,狠狠地向墙上的那副画掼去,大朵大朵的红色牡丹花在那副画上绽开、扩散、晕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