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月漏芭蕉梦魇闲院,珠执素手意定心经(第4/10页)
是李祎璠在说谎?他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郑涵又看了一遍那则消息。
“周门惨案”?!“东方惨案”未平,又出了一则“周门惨案”。
而且这周门惨案发生在四君子之一的周拂尘家中,留下的唯一孤女,则很可能就是柳迪!
周拂尘!周拂尘!郑涵蓦然想起,适才自己翻阅报章,似乎真看到过什么有关周拂尘的消息,只不过自己只想查阅柳忆眉的消息,只是匆匆一扫而过,并未细读。
他忙向前翻去,只觉心中惶惶地,跳得厉害,手也抖得几乎翻不开报纸。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接近真相了而激动,还是害怕看到真相?他终于翻到了那一页,期待而又惶乱、忐忑地读完了那一篇报道:
丧尽天良,才子斧砍妻儿。
千钧一发,孤女床底偷生
这是一系列连篇累牍的报道。
十年前,1917年元宵节,四君子之一的周拂尘在这个圆月之夜不知为何狂性大发,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与儿子,然后自尽。
而他的女儿,虽因藏在床下而侥幸脱险,但心智上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报纸上详尽地介绍了李拂尘在事发前如何地德才兼备,与人为善。
他的妻子如何贤良,儿子女儿如何乖巧,家庭是如何地幸福。
案发现场是怎样地血腥残暴,唯一留下的女儿又是怎样地可怜,此案给社会带来了怎样的不良影响……
郑涵没有读下,完全没有读下去。
他看到了那孤女的照片。
在父母与哥哥的追悼会上,才七岁的她,孤凄地站在那里。
缟衣素裙,黑亮的头发盘成如意双鬏,抱着一束白百合。
郑涵认出了柳迪,隔着十五年封尘的发黄的霉烂的岁月,他认出了柳迪的眼睛。
还是那双眼睛,哀怨的、孤独的、封闭的、自卑的、惶恐的,乞求温暖、保护与关爱的眼睛。
她一点也没有变,她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那一年,她才七岁。
郑涵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总是怯怯地,总是小心谨慎地,蜗牛一样试探着伸出触角,又随时准备缩回去,因为她缺乏安全,缺乏爱。
她需要爱,很多很多的爱。
郑涵在那一刻有些自责,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总是嘲笑她,欺负她呢?她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姑娘?
柳迪的遭遇,激起了他完全的怜悯与保护的欲望。
遇到柳迪这样的姑娘,你很难不同情、不想保护她。
郑涵正沉浸在对柳迪身世的怜悯与伤感中,突然理智向他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那柳寒江呢?柳寒江自然不会是自称是柳忆眉独子的李祎璠。
李祎璠与柳迪见过面,且彼此有种莫明其妙的敌意。
那么柳寒江,会是柳忆眉另外收的义子?
等等,柳迪确实有个亲哥哥,有个十五年前被父亲亲手砍死的亲哥哥!
郑涵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用颤抖的手,从包里找出一管笔来,又翻开了随身携带的日记,在一张纸上,凭着报纸和档案所记,写下了柳迪兄妹的生平,他一边写,一边在心中祈祷: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我弄错了,一定是……
郑涵翻开笔记与报纸,匆匆地写着,推算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怕被人发现,没有开灯。
到处是灰蓝而晦暗的暮色。
写着写着,郑涵抬起头来,高旷深纵的穹顶上,陈旧而笨重的水晶大吊灯似乎随时要掉落下来。
身后的大理石圆柱,散发着一种寒浸浸的凉意……那种寒意,自头顶始,延着每一根神经末梢,向下漫延而去,像是寒冽的水,沿着脊背,沿着手臂,沿着腿,沿着每一根神经未稍,缓缓地流下去。
这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最恐惧也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寒意。
“是这样吗?会是这样吗?真相会是这样吗?”郑涵喃喃自问。
尽管不愿相信,理智告诉他,要尊重证据,尊重真相。
他盯着那张纸,看了一遍又一遍:
柳寒江,清光绪34年(1908)生人
柳迪民国元年出生
籍贯江苏,出生地上海。
家庭住址:
家庭成员:陈素斐(母亲)
柳迪(妹妹,上海南洋女子中学一年级)
民国4年(1915年),柳寒江入江南小学一年级
民国6年(1917年),柳迪入同一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