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闻古曲雅醉叙清楼,悟前因猛醒博采店(第4/16页)

而父亲的反应,更是令他心痛不已。

快六十岁的人了,又在病中,一见此信,竟猛然坐起,“车,快备车,我要去稻香村!”

夏谙恕发现,自己的父亲——一向矜持自重,不露声色的夏部长,竟满面通红,老泪纵横,颤抖不已,仿佛被那封信,摄走了三魂六魄。

情志外露,不能自持。

还未过招,先自输了。

夏谙恕不由暗自叹息。

不知是何方高人,设此迷局?只怕来者不善。

夏谙恕其实已经猜到了几分,心中冷冷一笑。

夏疆勉力支撑,只是年岁大了,又身在病中,刚走了几步,只觉头昏眼花,不能自持。

夏谙恕忙主动请缨,“父亲,您就休息一下,让我去吧!我一定把李楚岑给您带回来!”

夏疆摇了摇头,双目紧闭,却流下两行清泪。

一向威严的父亲竟然如此,夏谙恕心中难过。

世间最令人嗟叹者,唯有红颜凋零,英雄迟暮。

“父亲,你信不过我?”

夏疆依然双目低垂,“一定把他,把他给我带回来!”喃喃自语,却是不可辩驳的声气。

夏谙恕想起适才父亲的话,绷严了脸,抿紧双唇。

他平日严肃,此时更显目光阴沉,有种慑人的力量,令人不敢直视,他的手下们,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唯恐出错。

山路狭窄蜿蜒,正在颠簸,猛然一个急刹车,夏谙恕正在沉思中,不免吓了一跳,他的心腹罗副官,此时正坐在他身旁,忙问道:“怎么了?”

“对面开过来一辆车,稻香村方向来的。”

“喔?”夏谙恕问,“谁家的?”

“是……”罗副官小心翼翼地说,“桑卫兰!”

迎面而来的两辆车蓦然开足了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是谁家的车?”桑卫兰问。

不等刘则轩开口,夏谙慈已淡淡地道:“是夏家的。”

桑卫兰不禁苦笑,真是冤家路窄,偏偏是夏疆!设局的人,也太狠了吧?

夏疆之厌恶桑卫兰,上海人人皆知。

当年夏谙慈离家出走,已令夏疆颜面尽失,在报上刊登声明,夏家的上下人等,一概不许与夏谙慈来往。

而后夏谙慈竟与桑卫兰混在一起,怎不令夏疆七窍生烟,恨之入骨?

不过桑卫兰亦不是好惹的。

他爷爷桑振棠是英国女王亲封的爵士,虽无实权,亦有余威。

况且桑卫兰与英法皆有贸易往来,和英法几国领事交情不浅。

上海到底有租界,夏部长在这地界上混日子,也要考虑到国际影响;二刘兄弟是“洪棍”,年纪不算大,辈分倒高。

是以夏疆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夏疆早已公开放出话来,“早晚要教训教训这小子!”

而今山高路远,天黑地险,岂不是个大好的时机?夏疆的手段,桑卫兰不是没见识过,蓦地,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去!”夏谙慈一拍椅背,猛然起身,“大不了杀了我!”她伸手要开车门。

桑卫兰一把按住她,“别动!”

“刘爷,把车灯灭掉,原地等着!”他沉着地说。

夏谙慈边挣边道:“你干什么?让我过去!他最恨的是我,和你们没关系!让我过去说清楚!”

“别动!”桑卫兰紧紧抱住她,低声道,“不要轻举妄动,小心他们开枪!”

夏谙慈闻言安静下来,桑卫兰轻轻地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我想,他们就是冯三口中所说的,第三批人了。

想必你父亲和我们一样,也被套进了这个局里。

想来他和我们一样不知就里,我们必需解释一下,所以我会把车灯熄掉,以示我们的诚意。”

“他会听吗?”

桑卫兰微微一笑,“你父亲是做大事的人,必要的时候,他会和我们结成同盟的。”

“但愿吧!”夏谙慈冷冷地说。

“刘爷,”桑卫兰突然道,“把那个玉制的佛像给我!”

对面车上的强光冷冷地射过来,和他们的主人一样,居高临下。

半晌,对面车上走下两个人。

在强光的映衬下,他们黑色的身形幽幽幢幢,越走越近。

“是桑老板吗?”为首的一人轻轻敲着车门,桑卫兰方才看清,原来是夏谙恕手下最得力的,罗副官。

桑卫兰忙打开车门,“原来是罗副官,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