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蓝色的河流(第4/8页)

林香茗一看,竟然是被自己遗忘了的白天羽:“对了,你来找我说要汇报点事情,是什么事情啊?”

“这个,这个……”白天羽低着头,像小姑娘一样搓着衣角。

林香茗有点不耐烦:“我有急事,你有什么事情就麻利点说,不要这副羞羞答答的样子,好不好?”

白天羽又犹豫了半晌,才嚅嗫道:“我是来认错的,我……我昨天撒了谎,112房间CD机里的那盘音碟,是……是我拿的。”

下面发生的一幕,像刀刻一样,留在现场每个人的心中,多年以后依然清晰无比,它犹如火山爆发一般,突然、急促而狂烈。

“呼”的一声!

呼延云像饿虎一样扑了上来,把白天羽撞在了墙上,疼得他“嗷”一声惨叫。

“你说什么?”呼延云抓住他的衣领,眼睛都要瞪爆了,“你再说一遍!”

白天羽像虎爪下的兔子,就剩下哆嗦的份儿,哪里还讲得出半个字来。

“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呼延云大喊着,急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快一点!”

白天羽带着哭腔说:“我……我坦白,我交代,CD机里的那盘音碟,是我拿走了。10号那天下午,我去探视陈丹,听于护士长说习宁播放《黑色星期天》吓唬陈丹,就把音碟揣在兜里带走了。昨天你到学校问我有没有拿,我怕自己一不小心闯了祸,就没敢说实话……昨天想了一夜,我不能再欺骗你们了,所以特别赶来说明真相,这个我也带来了……”

他的掌心里,托着一盘装在透明塑料盒中的光碟。

正是呼延云苦苦寻觅的《黑色星期天》。

呼延云呆呆地看着那张光碟,像置身沙漠之中而看到一汪清泉,疑是海市蜃楼,不敢相信。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塑料盒,打开,取出光碟。明亮的光碟表面,映出他那清瘦的面庞,还有像打碎的玻璃一般痛楚而迷离的目光。

脚腕像戴着镣铐一样,沉重地拖出办公室,他就那么仰着头,沿着黑暗的楼道,走下去,走下去,脚步声先是缓慢的,渐渐地快了,快了……越来越快,最后变成奔跑。声音消失的时候,静得,像一面被敲破的鼓。

所有的人,都困惑不解地望着空空荡荡的门口。好久,林香茗才说:“咱们按照原定计划行动。”

“真他妈的闷,您觉得是不是?跟前两天差不多,到了傍晚,一准儿的又刮风又打雷的,可就是一滴雨都不下,这不是跟咱逗闷子呢么!”出租车里,那个矮矮胖胖的司机舍不得开空调,就把窗户打开,又有些心虚,一路上就不停地和乘客唠叨,车里散发浓重的汗味和臭鞋味。那个穿着蓝色衬衫的乘客却始终不搭一句话,像是没有听见饶舌司机的唠叨,双眼望着不知何时开始越来越阴沉的天空。

车,在仁济医院门口停下了。

乘客给了司机一张20元的钞票,下了车。“哥们儿,找您钱。”司机说,乘客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司机占了便宜心里却不痛快:“这人怎么一副倒霉催的模样,不知道是要杀人,还是被人杀?”

小白楼门口,他站住了,他犹豫着,似乎想进,又不敢进。

——我是不是还是转身离去的好?让一切都埋在土里,包括我自己,永远永远?

他还是向前迈了一步,这一步迈出去,就真的再也不能回头了。

护士服务台里,于护士长和小乔护士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看着他,目光十分陌生。

也许是我的脚步太凝重了?或者,她们也希望我回头?对不起,我不能回头,我只是想找到事情的真相……

他推开左边的玻璃门,走进了内治疗间,正在擦地的潘秀丽直起腰,张开嘴看着他。他回过头,居然发现于护士长和小乔还站在原地,只是视线随着他的行动而机械地扭转。只死去了一个陈丹,这小白楼却仿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每段楼道,每个房间,都比从前更加死气沉沉,透进窗户的每一缕光芒都是阴郁的,照在地板上,像扑了粉的脸,而一动不动地站着的于护士长她们,每一个都有如蜡像,或者,被蜡封住了,虚假的,没有生命的——蜡像。

眼前没有人,他却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并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拂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