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囚室实验(第3/6页)
“当然,这一点我们相信你。”雷恩先生淡淡地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道?”
“马上就可以,我找人带你们去。”
“不,不必了!”老绅士迅速地说,“我们管闲事可不能打扰你们的正常工作。休姆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就自己去拘留所见他。”
“就照您的意思。”检察官耸耸肩,立刻写了份公函。于是我们带着那份公函离开了休姆的办公室,前往一箭之遥的拘留所。警卫带领我们穿过两边都是带铁窗的牢房的昏暗走廊,来到阿龙·道的囚室。
以前在维也纳旅行的时候,我曾应一位知名的年轻外科医生之邀,参观一所新盖好的医院。我还记得,当我们从一间空的手术室走出来时,坐在外面长椅上的一个满脸憔悴的老人,忽然站起来盯着那名医生,显然误以为我们刚帮他的亲人动过手术。我永远忘不了那张可怜的老脸:相貌再寻常不过,却在那一刻交织着极度错综复杂的表情——在恐惧中微弱而悲惨地挣扎,不肯放弃希望⋯⋯
当阿龙·道听到自己囚室的门锁响起嘎嘎声,看到我们几个人站在那儿,他脸上扭曲的表情,就跟我在维也纳见过的那个老人一模一样。休姆检察官几天前曾宣称,道和福塞特医生当面对质后,表现得“相当振奋”,我真好奇那是怎么回事。他不再是那个确信自己会被无罪开释的被告了;极度绝望中,痛苦而恐惧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期盼,就好像一只被追猎的野兽发现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又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他棱角分明的小脸脏兮兮的,活像一幅不小心被涂坏的炭笔画,双眼像鬼火一般瞪着,眼圈红红的,一脸的胡碴,衣服也很脏。我从没见过这么惨的人,心里抽痛起来;回头瞥了哲瑞·雷恩一眼,他的脸色非常凝重。
警卫慢吞吞地开了锁,把门打开,示意我们进去,然后咔嚓一声在我们身后关紧门,钥匙扭了两下再度锁上门锁。
“你好,你好。”道刺耳的声音响起,神情紧张地坐在床沿。
“你好,道。”父亲勉强摆出亲切的姿态,“我们带了个人来看你。这是哲瑞·雷恩先生,他想跟你谈谈。”
“噢。”他只应了一声,像只期待着施舍的狗似的瞪着雷恩先生。
“你好,道,”老绅士柔和地说,然后转过头来,机警地看了走廊一眼,警卫正背对着囚室,抱着双臂靠在墙上,看起来像在打盹,“你不介意回答几个问题吧?”
“尽管问,雷恩先生,尽管问。”道热切地嚷着。
我斜靠在粗糙的石墙上,觉得头晕,想呕吐。父亲双手插进口袋,自言自语地叽咕着什么。雷恩先生则尽力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开始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道的回答我们不是老早听过,就是很清楚绝对不可能再透露什么。我站直身子,这是为什么?雷恩到底有什么打算?这趟恐怖的探访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们低声交谈,逐渐熟稔起来——不过还是些没有意义的问答。我看见父亲不停地踱来踱去,一脸茫然。
然后,情况忽然发生了变化。道正苦闷地滔滔不绝之际,老绅士忽然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铅笔,接着,出乎我们的意料,猛地往道的身上掷去,好像要把他钉在床上似的。
我失声叫了起来,父亲则吃惊地诅咒,他看着雷恩先生的表情,仿佛觉得他突然间发疯了。但雷恩先生凝神望向道的眼光提醒了我⋯⋯那个可怜的家伙嘴巴张开,茫然地举起左臂,企图把丢来的东西挡开,我这才发现他萎缩的右臂在袖子里悬着。
“这是怎么回事?”道尖叫着缩回床上,“你——要——”
“千万别介意,”雷恩先生喃喃道,“我常常会这样,不过绝对没有恶意。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父亲放下心来,靠着墙露齿而笑。
“帮忙?”道的声音颤抖着。
“是的。”老绅士站起身来,从石头地板上捡起铅笔,把橡皮擦那一头对着道,“请用这个刺我,好吗?”
听到“刺”这个字,道湿润的眼睛透出一丝微光,他用左手抓起铅笔,难为情地朝雷恩先生身上笨拙地虚刺了一下。
“哈!”雷恩先生往后一退,满足地叫道,“好极了。现在,巡官,你身上会不会刚好有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