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西岛・一九八五(第3/4页)
“然而您终身未嫁。”我这句话是陈述,而不是问题,可她的回应让我吃了一惊。其实,那个时候我要是稍稍用点脑子,就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的天哪,您怎么会这么想?圭多会定期来伦敦。有件事他当时没提到,那就是,奥里西尼家族究竟有钱到什么程度。我在医科学校的时候,他每年都来向我求婚,我一直说‘不’。”
“那他也不气馁、屡败屡战?”
“他结过三次婚,每次婚姻破裂后就会来找我。最后我到底是心软了,不过也跟他约法三章,告诉他婚后我还是要作为医生参加工作。家族的庄园在佛罗伦萨郊外,所以我就合伙开办了一家乡村诊所,开了好几年。”
“这么说,您真的是伯爵的夫人喽?”
“恐怕是吧,萨拉・奥里西尼伯爵夫人。圭多三年前死于车祸。您能想象吗,都六十五岁了,他还跑去开着法拉利跟人飙车?”
“从您给我讲的这些事情看来,这种事他确实干得出来。”
“这间房子是我父母的,我一直惦记着,所以到底还是下决心回来了。想在这种小岛上做个医生,用我娘家的姓会更容易些,要不然,当地医生总觉得是外来客在抢他们饭碗。”
“那您和圭多呢?你们过得快乐吗?”
“为什么想到问这个呢?”
“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回到了这儿来,所以我就想起这个问题了。”
“这个岛是个奇怪的地方。它就是有种奇怪的力量,能把人拉回来,有时候,即使隔上许多年也是如此。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不是为了追寻什么失去的东西才回来的。至少我不是这么想的。”她摇摇头,“我很爱圭多。我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儿子就是现在的伯爵,一个礼拜从意大利给我打两次电话,总是求我回佛罗伦萨,跟他一起住。”
“我明白了。”
她站起身。“有一点,圭多也明白。他把这个叫作我的‘旧日余晖’——我一直都放不下哈里。海伦阿姨告诉过我,相恋和爱一个人是不同的。”
“她还告诉过您,玛尔提诺不适合您。”
“这一点她说得很对。哈里灵魂上的创伤不是我能够治愈的。”她再次拉开桌子抽屉,取出一张黄色的纸片,把它展平,“这就是第一天在鲁尔沃斯的小屋里,他写完又扔掉的那首诗。就是我后来捡回来的那张。”
“我能看看吗?”
她递过来,我很快地扫了一眼:车站午夜阴森一片/你写希望/你能投递给谁/你要换班火车要另寻出路/现在没有火车/车开走已经很久/没有路可以回头。
我把纸条还给她的时候,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低落。“他说这是首‘歪诗’,”她说,“但是这首诗其实把他说得很明白。‘没有路可以回头’,也许他到底还是说对了。也许他本就应该死在一九一七年佛兰德斯的壕沟里。”
对此我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所以我说:“耽搁您太长时间了。我得回酒店去了。”
“您住地平线旅馆对吗?”
“是的。”
“他们的服务很不错的。”她说,“我送您过去好了。”
“不麻烦了吧,”我谢绝道,“太远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想顺便去墓地摆点花。”
雨下得很大,天际线那边一片黑暗,一直延向海湾。我们就在这黑压压的天色里驱车下了山坡,停在圣布瑞雷德教堂门外。萨拉・德雷顿钻出车门、撑起雨伞,我把花递给她。
“我想给你看些东西。”她说,“就在这儿。”她领着我走到公墓年头较老的区域,最后来到一块满是苔藓的花岗岩碑石前。“有什么想法?”
碑石上面写道:第五孟加拉步兵团亨利・玛尔提诺上尉于一八五九年七月七日长眠此地。
“去年我偶然间看见了这个。我一发现这块碑石,就请了一个专门替人查溯家谱的机构帮我查明了这件事情。玛尔提诺上尉是从驻印度的部队退役来到这里的,可能是由于旧伤复发之类,四十岁的时候就去了。他的妻儿后来搬到兰开夏郡,之后又移民去了美国。”
“太不可思议了。”
“我们当时来到这个地方,他告诉我说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回了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