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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第2/9页)

我随手拾起滚落在地板上的椅脚,不晓得是不是选用好木材的关系,相当沉重。一楼传来微弱的笑声。那不是家人发出的,是电视的声响。这个家已没有笑声。

椅脚不是用钉子之类组装的,这种工法似乎叫“木轴”?脚的断面和椅子本体各开一个四角形的洞,再以木块连接固定。眼下那块木头断成两截,分别留在椅子和椅脚上。不晓得工具修不修得好?我低头看右手中的椅脚,不由得心生疑惑。

“嗯……”

这是什么?

椅脚的断面上雕有东西。没涂亮光漆的白木纹理上,刻着极细的文字,感觉是匆促而就,笔迹凌乱。不,或许不叫笔迹,而是形成文字的刀痕。由于光照的角度不佳,看不清楚,我拿着椅脚到窗边,变换各种方向观察。此时,身边响起沉重的拍翅声。定睛一瞧,刚才那只乌鸦正要飞离屋顶。大大的翅膀才拍动四下还五下,黑色身躯便转眼变小,消失在薄云笼罩的天空尽头。

视线移回椅脚,我仔细检视断面。那是直写的日文,字不是很漂亮,共有四行。第一行是“父”……“は”……“尾”?不,是“尸”吗?“母は”……“大”?似乎是这样。“尸”和“母”之间有一点空隙,所以是“父は尸、母は大”(父为尸,母为大)。“大”是什么意思?是句子没写完吗?因为空间不够,没办法写完吗?“大好き”(好喜欢)?“大嫌い”(好讨厌)?“大きい”(好大)?不会吧。第二行应该是“我妹”没错。第三行是“后”……“海”,不对,是“悔”……“はない”……“后悔はない”(我不后悔)。对,看起来是这样。第四行是人名,刻着“S口口”的全名。当然是我没听过的名字。

我低头盯着椅脚断面足足二十秒。S是谁?他在何时、何处,又为什么要刻这几句话?我马上推想出一半的答案:这是身为受刑人的S在监狱里刻的,这是唯一的可能。至于他的动机,就不太容易猜了。是要给“妹妹”的留言吗?果真如此,文句怎会辞不达意,况且为什么刻在这种地方?即使在监狱里,若有话想说可以写信,只要办妥规定的手续,应该也能会面。

实在令人好奇。

我拿着椅脚,走到念书用的矮桌前,把堆在上面的考古题、参考书、补习班课表等杂物推到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网络,输入S的全名搜寻。

“噢……”

找到了。

好几个网站都有S的名字。我凑近屏幕,依序打开网页。

昭和四十年(一九六五)冬。

福岛县汤湖村。

无期徒刑。

妹妹。

我仔细阅读每个网站的内容。全看完后,又回头重看第一个,并将打印出来的数据重点画线,不知不觉花费很多时间。说是很多,其实也顶多一小时。但能专注在某件事上整整一小时,对我而言是相当难得的。

我双手插在后裤袋,仰望天花板,肚子底部隐约有股莫名的情感翻腾。我转动脖子,发出啪叽啪叽的声响,方才的白粉蝶映入眼帘。牠倒停在天花板上,以黑点般的双眼盯着我,一搧一搧地拍着单边翅膀。原来蝴蝶会这样动?那片翅膀朝着房门,简直像在劝我“去啊、去啊”。

至今,我独自做过很多事皆以失败告终。从小到大都失败,或许偶尔听听昆虫的话也不坏。既然牠叫我去,我就去吧。纵使等着我的不是好结果,也不是我的错,要怪只能怪白粉蝶。

“嗯,就这么决定。”

我双手一拍,起身走向衣柜,换了运动服、换了牛仔裤,拿出抽屉里的皮夹确认有钱,塞进后裤袋。接着,我抓起背包,把印出来的A4纸和椅脚扔进去,往肩上一背,踏出房门。步下楼梯,便听见电视传出热闹的声音。爸爸、祖母、妹妹在客厅,厨房露出妈妈的背影,没人回头看我。这个家,已没有关心我的亲人。我穿上运动鞋,静静走出家门。

(二)

我从东京车站搭乘新干线山彦(YAMABIKO)号,不晓得是不是碰上星期日关系,颇为拥挤。自由座车厢携家带眷的乘客很多,我尽量不去看他们愉快聊天的模样,只坐在靠窗的位子眺望风景。外头阳光普照,街景、田野、河岸无限祥和。

我究竟在干嘛?接下来想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