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4/6页)

“上帝啊,千万别让他真的拿到那支笛子。”

船上的人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船尾坐着一个,中间站着一个。可他们毕竟离得太远。我想和她一起回到床上去。我恨自己只能站在这里干等,等着他回来,把她从我身边夺走。我也恨拜尼,我恨他让我失去了最后几分钟宝贵的时间。其实,如果不是他站出来,很可能芬进屋的时候内尔还被我搂在怀里呢。

拜尼和几个男孩在远处的沙滩上边笑边谈论着什么。我敢肯定,他们是在回味昨晚的事,在把那些事讲给赞本听之前,他们先预演一遍。

内尔在眯着眼眺望。她忘了戴眼镜。“你看到什么啦?”她问道,“听他们的意思,这趟打猎收获还挺不错的。他们在说,芬他们打到了一只大家伙,可能是野猪或者雄鹿。”

起初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这趟打猎收获甚丰,在我那条窄窄的小船的船头,有只猎物正瘫作一堆。

这时,拜尼的几个伙伴中有一个突然尖叫起来。与此同时,我也看清了他所看到的。

船中间立着的并不是某个人,而是根又长又粗的柱子。船尾正在划船的人是芬。而起初看上去像动物尸体一样瘫在船头的竟然是赞本。

“你看见什么啦,安德鲁?”内尔带着哭腔问。在我的记忆中,这是她唯一一次直呼我的名字。

我一把将她搂过来,贴着耳朵轻声告诉了她。我们身后开始响起尖叫声,而且再也没断过。我那只船的两侧沾满了血迹。待船靠近了,拜尼和另外几个男孩立刻冲进齐脖子深的水中,纷纷朝赞本伸出手去。他们挺直胳膊,把他的身体高高举起,从船上抬下来,往岸上走去。

芬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Fua Nengaina fil。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在水花泼溅的声响和人们的痛哭声中,赞本被送到了麦伦跟前。她刚刚一路尖叫着狂奔到沙滩上。她抱着儿子,母子俩一起瘫倒在湿沙子上。他身上已经不再流血,他的皮肤像漂木一样苍白。内尔从我身边跑开,径直朝麦伦走过去。她伸出双手,想去搂麦伦,可麦伦身子一抖,将她甩开了。麦伦一边哭一边抓着赞本的身体使劲儿摇晃,眼泪、唾液和汗水随着她的动作不住地往下淌。她似乎以为,只要她摇得足够使劲儿,时光就能倒流,一切就能回到从前。

芬蹲在内尔身边的浅滩上。他的脸比我记忆中的要窄,窄得像把刀,能把空气割开。他的前额仍是白的,可其他部位都沾有血迹。连衣襟上都有血,而且已经凝固。

“Fua Nengaina fil.”他仍在大声冲他们叫喊,仿佛他还在船上,离他们还有好几百米远。他正在向麦伦解释着什么,眼泪将他脸上已干涸的血痕冲刷出一条条白道。可是,当意识到说话的是他,麦伦立刻发出一声动物被撕咬时才会发出的尖叫。她伸出双臂,把他从她儿子的尸体旁边推开。

“这不怪我,内尔。我们中了他们的埋伏。克坎班部落的人事先有埋伏。”

我看到了尸体上的箭伤:太阳穴上一处,胸口一处。射得干净利落,非常准。

沙滩上的人聚得越来越多,我们被围在当中,大家都想挤进去看赞本。我被挤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时,在我们身后的某个地方,有人敲响了狭缝鼓,声音哀痛而洪亮,绵延不绝。这是在敲丧钟,湖上所有的人和神灵都能听得见。

我在芬旁边蹲了下来。“他们看见是你干的了吗?”我问。

他将他那一片狼藉的脸抬起来,看着我,似乎想挤出一丝笑容。“没有。没人看见我。我隐形了。”他朝内尔转过身去,说:“我念了咒,可以隐身的。”

内尔仍想去扶近乎歇斯底里的麦伦。她想扶起她,安慰她。

“他们有没有看见你带着他们的笛子跑了?”

“他们看不见我。只看得见赞本。”

“他们如果看见你了,一定会追过来的。”

“他们没看见我,班克森,内尔。”他把内尔的脸扳向他自己,他说,“内尔,对不起。”他头一偏,软软地搭在她的胸口。他呜咽起来。四周声音嘈杂,没人能听见他的哭声。

我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去找我的船。船已经漂到河下游去了。我把船朝通向他们家的那条路的方向拖了过去。笛子用毛巾裹着,外面用绳子捆得紧紧的,那绳子本是海伦用来捆她的手稿的。笛子有男人的大腿那么粗,我把它搬出来,然后把船翻了个个儿。血和水汩汩地往沙子里流。我把船按原样放好,直起身来,忽然觉得一阵头晕,便又坐了下去。我身边所有人都悲痛欲绝,他们聚在一起,哭泣,哀号,吟唱丧歌。女人们的皮肤上,前一天抹上去的油仍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