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龙子 7(第2/4页)
“‘你们还是快走吧,免得……到时候没人救得了你们’……”裴玄静喃喃道,“韩郎,你听他这话里,究竟是威胁还是警告呢?”
“哎呦,这可不好说。”
“嘘,有人来了!”裴玄静突然一扯韩湘的袖子,拉他蹲在倾倒的半堵院墙之下。
清白的月色照着一人一骑,伴随“哒哒”的急促蹄声,出现在祠堂外。裴韩二人惊讶地发现,来者头罩长及脚踝的黑纱幕离,骑一头驴子——竟是位女子!
那女子将毛驴系在门口的断柱上,便径直来到石室外,轻叩窗牖。
“怎么还不走?你们究竟想干什么!”窗内传出元稹不耐烦的声音。
女子愣了愣,道:“元郎,是我啊。”
木窗豁然而启,元稹又惊又喜地看着女子:“你怎么来了,刺史府里不是在大办丧事吗,你怎么能出得来?”
“人多忙乱,我找了个空子,倒溜出来了。”女子从黑色斗篷下取出一个小提盒,“我给元郎带了点热汤来。”
“太有劳娘子了。”
女子微笑着问:“不让我进去吗?”
“这……不妥吧。”元稹回应着女子火热的目光,嘴里尚在虚辞推脱,“疟病凶险,娘子还是在窗外比较好。”
“元郎,你我今后恐怕再也不能见面了。”她颤抖着声音说。
“怎么?”
女子凄然道:“丧事过后,刺史就该返乡丁忧了。妾当随行,不日即将启程。求元郎允我入室,一诉衷肠而已。如此隔窗交谈,万一让人看见,更加不妥。”
她的言辞恳切极了,元稹再也无法抵挡,遂将石室的门打开了。
女子进屋后并没有待多久,便又翩然而出。元稹站在门边目送她,直到她骑在驴背上的身影没入无尽的旷野,才长叹一声,刚要返身进屋,突然,从墙角的阴暗处蹿出两个人来,挡住他的去路。
“你们!”元稹又气又急,“你们怎么还在,真真可恼可恨!”
裴玄静道:“兹事体大,我们必须要与微之先生详谈。”
“哎呀!我说过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嘛!”
元稹想要退回石室,可裴玄静已先他一步进了屋。他转身欲往外走,韩湘又把他的去路给堵住了。元稹简直气结,他本就重病体虚,这一气之下顿觉天旋地转,全身发冷,折磨了他数日的可怕疟病眼看就要发起一轮新的攻势。
元稹的身子摇晃起来,裴韩二人赶紧将他扶到椅子上。他便撑着头坐在那里,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裴玄静扫了一眼桌上的提篮,瓷碗已经从提篮中取出来,碗里的汤冒着热气,还挺香的。
她说:“方才来的那位娘子是通州刺史的夫人吧?”
“你怎么知道?”元稹大惊失色。
“我看到她从斗篷下露出的麻衣,是斩衰的服色。她自己在窗外时也说到,刺史即将为母丁忧,她当随行。因此我想,她必是刺史大人的至亲。但看年纪又不像是刺史大人的子女,那多半就是他的夫人——如夫人。”说到这里,裴玄静笑了笑,“其实我也拿不太准,不过微之先生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哎呀!”元稹张口结舌。
裴玄静又道:“既然我没猜错,那问题就来了。这通州刺史的夫人怎么会从丧事现场偷偷跑来与元司马相会呢?”
此话一出,不仅元稹面红耳赤无言以对,连韩湘都用一种惊异的目光瞧着裴玄静。没错,她说出的也是韩湘心里的疑问。不过,向来清冷脱俗、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裴玄静,竟会将话说得如此直截了当,确实令韩湘刮目相看。
她真的变了,韩湘又一次在心中暗暗地感叹。
其实裴玄静自己也很窘迫。元稹素以风流闻名,方才他与那位夫人的言行情状,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按照裴玄静过去的性子,碰到这种事情躲都来不及,怎会刻意说出来叫人家难堪。但是眼下她急于从元稹口中挖出有关王质夫的情况,又没有合适的办法迅速获得对方的信任,正巧窥伺到这段男女隐情,就打算以此来作一番文章。当然,这么做的格调委实不高,但裴玄静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自从她踏上这条寻找王质夫的路途,就日复一日地陷入到更深的焦虑之中。当初,裴玄静怀揣着神秘的金缕瓶奔向昌谷时,既坚决又懵懂。她硬是把解开《兰亭序》的秘密和嫁给心上人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就为了使追寻真相的过程染上凄美的色彩和温柔的光芒,今天的她却再也没有那份天真的激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