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4/5页)
“我想,警察可能会问你拿到书之后的活动。”斯特莱克随意地说。
“是啊,已经问过了。”瓦德格拉夫漫不经心地回答。他不小心要了带骨头的多佛比目鱼,此刻正费力地想把鱼骨挑出来,但并不成功。“我星期五拿到书稿,直到星期天才看——”
“你本来要出门的,是吗?”
“去巴黎,”瓦德格拉夫说,“周末有庆祝会。后来没去。”
“出什么事了吗?”
瓦德格拉夫把瓶中的酒全倒进杯里。几滴深红色的酒洒在洁白的桌布上,蔓延开来。
“吵架了,在去希斯罗机场的路上,吵得很凶。掉转头,直接回家。”
“真是不幸。”斯特莱克说。
“磕磕绊绊多少年了,”瓦德格拉夫说,放弃跟比目鱼力量悬殊的较量,咔哒一声扔下刀叉,惊得周围的就餐者都扭头张望,“珠珠长大了。没必要再维持。索性分开。”
“我深表同情。”斯特莱克说。
瓦德格拉夫伤心地耸了耸肩,又喝了几口酒。角质框眼镜的镜片布满手指印,衬衫领子脏兮兮的,已经磨损。斯特莱克经历过这种事,觉得瓦德格拉夫的样子像个晚上和衣而睡的人。
“吵架后就直接回家了,是吗?”
“房子很大。如果不想见面,我们就没必要碰头。”
那几滴酒像红花一样在雪白的桌布上绽放。
“这让我想起了黑斑,”瓦德格拉夫说,“你知道的,《金银岛》……黑斑。读过那本该死的书的每个人都受到怀疑。每个人都偷偷打量别人。凡是知道结尾的人都是嫌疑犯。警察闯进我该死的办公室,人人都盯着看……我是星期天读那本书的,”他说,突然回到斯特莱克的问题上。
“我把对利兹·塔塞尔的看法告诉了利兹——然后生活继续。欧文不接电话。我以为他大概精神崩溃了——我自己也一脑门子官司呢。丹尼尔·查德大发雷霆……去他的吧。老子辞职了。受够了。指控。再也不忍了。他妈的当着整个公司的人冲我嚷嚷。不忍了。”
“指控?”斯特莱克问。
他感觉自己的讯问技巧有点像足球游戏里的球员那么灵活了。恰到好处地轻轻一触,摇摇晃晃的被讯问者就能被随意调遣。(斯特莱克有一套七十年代的阿森纳球队模型,用它来对抗戴夫·普尔沃斯的那套穿队服的普利茅斯球队模型,两个男孩都趴在戴夫妈妈家壁炉前的地毯上。)
“丹尼尔认为我跟欧文说了他的闲话。真他妈笨蛋。还以为大家都不知道……闲话已经传了好多年了。根本用不着我告诉欧文。尽人皆知。”
“是说查德是同性恋?”
“同性恋,谁在乎呀……而且被压抑着呢。可能丹尼尔都不知道他自己是同性恋。但他喜欢长得帅的年轻男人,喜欢给他们画裸体画。大家都知道。”
“他提出给你画过吗?”斯特莱克问。
“天哪,没有,”瓦德格拉夫说,“是乔·诺斯告诉我的,很多年前。哈!”
他捕捉到斟酒服务员的目光。
“请再来一杯这种酒。”
斯特莱克只能庆幸他没有再要一瓶。
“对不起,先生,我们不按——”
“那就随便什么吧。只要是红酒,什么都行。”
“那是很多年前了,”瓦德格拉夫继续说,捡起刚才的话头,“丹尼尔想让乔给他当模特,乔叫他滚蛋。大家都知道,许多年了。”
他往后一靠,又撞到后面那个大块头女人,不巧的是女人正在喝汤。斯特莱克注视着女人的同伴气愤地找来一位路过的侍者,提出抗议。侍者俯下身,对瓦德格拉夫歉意而坚决地说:
“先生,麻烦您把椅子往前拉一点好吗?后面那位女士——”
“对不起,对不起。”
瓦德格拉夫又往斯特莱克跟前靠了靠,把胳膊肘撑在桌上,拂开挡住眼睛的乱发,大声说道:
“去他妈的蛋。”
“谁?”斯特莱克问,意犹未尽地吃完这么长时间以来最美味的一餐。
“丹尼尔。把该死的公司拱手相送……在里面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只要他喜欢,就让他住在乡下,画他的男仆吧……真是受够了。自己创业……办一个我自己的公司。”
瓦德格拉夫的手机响了。他花了一些时间才把手机找到。接电话前,他从镜片上方看了看来电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