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7页)

“你为什么不通过电子邮件把书稿直接发到办公室呢?”斯特莱克好奇地问,“你没有把它拷进储存卡什么的?”

她把香烟捻灭在一个装满烟头的玻璃烟灰缸里。

“欧文坚持使用他写《霍巴特的罪恶》的那台旧电动打字机。我不知道这是矫情还是愚笨。他对技术特别无知。也许他试过使用笔记本电脑,可是没能搞定。他也许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显得更格格不入吧。”

“你为什么把复印件寄给两家出版公司?”斯特莱克问,其实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因为杰瑞·瓦德格拉夫虽说是出版界的圣人和大善人,”她又喝了几口咖啡,回答道,“但即使是他,最近对欧文和他的怪脾气也失去了耐心。欧文的上一本书是在罗珀·查德出的,卖得很差。我当时觉得做两手准备比较明智。”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书里究竟写了什么的?”

“那天傍晚,”她哑哑地说,“拉尔夫给我打了电话。他寄走了两份复印件,然后草草浏览了一下原件。他给我打电话,说道:‘利兹,你有没有好好读过?’”

斯特莱克完全能够想象,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助理打这个电话时是怎样胆战心惊,鼓足了多大的勇气,他在做出这个决定前是怎样痛苦地和那个女同事反复商量。

“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有……没有从头到尾读过,”她低声说,“拉尔夫给我念了几个我漏掉的片段……”

她拿起玛瑙打火机,心不在焉地打着,然后抬头看着斯特莱克。

我紧张起来了。赶紧给克里斯蒂安·费舍尔打电话,可是电话直接转到语音信箱,我就给他留了言,告诉他寄去的书稿是一份初稿,他不用看,是我弄错了,麻烦他尽快把它寄回——越快越好。我接着给杰瑞打电话,可是也打不通。他跟我说过那个周末要和妻子一起出去过纪念日。我当时希望他没有时间看稿子,就给他留了跟费舍尔那条类似的语音消息。

“然后我给欧文回了电话。”

她又点燃一支烟。吸烟时粗大的鼻孔翕动着,嘴巴周围的皱纹加深了。

我简直没法把话说出来,即使说出来了也没什么用。他不让我说话,只顾自己说个不停,这只有欧文才做得出来。他别提多得意了。他说我们应该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书的完稿。

于是我挣扎着穿好衣服,到了河滨餐厅,坐下来等着。接着欧文来了。

“他甚至没有迟到。平常总是迟到的。他一副飘飘然的样子,兴奋得要命。真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勇敢的、惊世骇俗的事情。我还没能插进一句话,他就开始谈起电影改编的事。”

烟从她鲜红的嘴唇间喷出来,再加上一双亮闪闪的黑眼睛,看上去像龙一样吓人。

“后来我对他说,我认为他的作品很差,居心不良,不能出版,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把椅子甩到一边,开始嚷嚷。他在侮辱了我的人格和事业之后,对我说,如果我没有勇气继续做他的代理,他就自己出版那玩意儿——做成电子书。说完就气冲冲地一走了之,留下我来买单。其实,”她低吼着说,“他一贯都是那副德——德行——”

情绪激动又激起比先前更厉害的一阵猛咳。斯特莱克都担心她要窒息了。他从椅子里探起身,但她挥挥手让他别管。最后,她脸色发紫,眼泪汪汪,用砂砾般的嗓音说:

“我想尽一切办法补救。在海边度假的周末彻底毁了;我不停地打电话,想联系上费舍尔和瓦德格拉夫。短信发了一条又一条,为了能收到信号,一直守在圭提安该死的悬崖上——”

“你是那里的人?”斯特莱克问,微微有些吃惊,他没有从她的口音里听出童年记忆中的康沃尔方言。

“我的一个作者住在那里。我跟她说,我已经四年没有离开伦敦了,她就邀请我过去度周末。想带我去看看她书中写到的所有那些美丽的地方。有些景色美极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可是我满脑子都想着那本该死的《家蚕》,想阻止每个人去读它。我睡不着觉,心情糟到极点……终于,在星期天吃午饭的时候,我得到了杰瑞的回音。杰瑞周末根本就没出去过纪念日,声称没有收到我的信息,所以他就决定读一读那本该死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