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六 真相的背面(第5/12页)

“我本应该告诉你的,”塞西莉亚说,“本该在我发现的那一刻就告诉你。”

鲍·约翰·费兹帕特里克。

他有一头那样好看的头发,一头体面的密发,不像康纳·怀特比的秃头。鲍·约翰开着一辆干净闪亮的家庭型轿车,康纳则骑着轰鸣的摩托车。这不对啊。塞西莉亚一定是弄错了。瑞秋怎么能突然将她对康纳的仇恨转移?她恨了康纳·怀特比太长时间,即使这一切仅仅是她的怀疑,而她永远不能确定这一点。她仇恨康纳,仅仅因为他“可能”做的那些事。她仇恨的是康纳存在于珍妮生命中的事实。她仇恨的是康纳居然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见到珍妮活着的人。

“我不明白。”她对塞西莉亚说,“珍妮认识鲍·约翰?”

“他们曾经有过一段秘密关系,两人当时在约会。”塞西莉亚仍然蹲在瑞秋身旁的地板上。她的脸上刚刚还没有半点血色,现在却恢复了几分。“鲍·约翰那时爱上了珍妮,珍妮提到了另一个男生的存在。她选择了另一个男孩,之后他……他失去了理智。”塞西莉亚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他只有十七岁。那是个疯狂的时刻。也许您会以为我在为他找借口。当然,根本没有借口能为他洗脱罪名。抱歉,我必须站起来,我的膝盖,我的膝盖不太妙。”

瑞秋看着塞西莉亚艰难地起身,四下寻找椅子,再将它拖到瑞秋身旁。塞西莉亚将身子倾向瑞秋,眉毛纠缠在一起,像在乞求恶徒放过她的性命。

珍妮告诉鲍·约翰另一个男生在追求她。看来那个男生就是康纳·怀特比。

有两个男生同时对珍妮感兴趣,瑞秋却丝毫不知。作为一个母亲,瑞秋怎么会糟糕到对自己女儿的生活一无所知?她为何不能像美国情景喜剧里扮演的一样,每日放学后分享牛奶和糕点?瑞秋只会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烘焙糕点,下午茶时珍妮吃的总是咸饼干。她为什么不愿为珍妮烘焙糕点?想到这些,瑞秋突然感到一阵可怕的自我厌恶。如果她愿意为珍妮烘焙糕点,艾德能将珍妮欢乐地挥舞在空中,一切或许会变得不同。

“塞西莉亚?”

两个女人同时抬起头。是鲍·约翰。

“塞西莉亚,他们想让我们填一些表格……”他看见了瑞秋。

“你好,克劳利太太。”鲍·约翰说。

“你好。”瑞秋回答。

她动不了,像是被麻醉了。眼前站着的是谋害她女儿的凶手。一个心力交瘁,衣冠不整,眼眶通红,胡子拉碴的中年父亲。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已经成长了太多。

塞西莉亚对丈夫说:“我告诉她了,鲍·约翰。”

鲍·约翰向后退了一步,像在躲避某人的袭击。

他闭了一下眼,接着直勾勾地盯着瑞秋。看见他眼中让人讨厌的悔恨,瑞秋的脑海中不再有怀疑。

“可是为什么?”瑞秋惊异于自己的理性与克制,居然能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和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对话。她只能忽略来往的人流,假装自己进行的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闲谈。“你能否告诉我你为何要做这种事?她不过是个小女孩。”

鲍·约翰低下头,用手拂过那头好看的头发。当他再度抬起头,面孔好像碎成了一千块。“那是场意外,克劳利太太。我从未想过伤害她。我爱她。我真的很爱她。”他像个街头醉鬼一样无助地用手背擦过鼻子。“我那时是个青春期的男孩。她告诉我她还在和别人约会,然后她对我大笑。对不起,可我只能想出这么一个原因。我知道我这样做其实根本没有理由。我爱她,而她却那样嘲笑我。”

塞西莉亚模糊地意识到人们在他们所在的走廊中来往穿梭。他们或步履匆匆或悠闲漫步,或手舞足蹈,或握着电话说个不停。没人停下脚步观察这坐在皮椅上的银发女人,她瘦骨嶙峋的双手紧紧按在椅子上,眼睛定格在前方一个中年男人身上。那男人耸着脖子,懊悔地垂下脑袋。没人注意到他们僵硬的肢体和尴尬的沉默。他们躲藏在自己的小泡沫里,将自身和整个人类社会分离。

塞西莉亚抚摸着冰凉而光滑的皮椅表面,一股空气突然冲进肺部。

“我必须回到波利身边。”她说着猛地站起来,脑袋不自主地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