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双面生活(第4/9页)
内心记忆的冻土崩塌,所有的回忆都涌现了。
美宝离开小镇之前,他们的第二个夏天,那时小镇谣言四起,店里生意兴隆,常有镇上的女人来找丈夫,闹得不可开交。下午时间,他们三个人照样去海边游泳,母亲与春丽依然在小吃店工作。美宝蛙式已经游得很好,两件式粉色泳衣是他买的(春丽后来给他钱),像一朵花飘在浪里。那日浪高天远,海蓝得像宝石,他们只在岸边游,阿俊没下水,说怕听见海浪的声音,固执地在沙滩玩堆沙。
出于绝望或难过或失落,他一直抱着她,以仰漂的方式在水面上漂移。水的浮力将小巧的美宝轻托着,贴着他肚子上方,她只是个身体才三十公斤、一百四十公分的小女孩,没戴泳帽,水中散乱的头发,透过溽湿的泳衣犹如出汗的皮肤,贴着他的身体。他被勃起弄得好痛苦,浪花一上一下,美宝说着话:“大森哥哥,长大我要嫁给你。”“好,那你快点长大。”他说。他在水里哭了,春丽就要带走这世上他最爱的人了,到了分别前夕,他才知道自己这一生开始懂得了恋爱,那是糅合了心疼、温柔、理解、想象,以及过分的呵护,和想要融进她小巧身体里的欲望。艰难的生活里,除了努力运动、读书,设法考上外地的高中,到附近城市书店买来的诗集小说,他没其他追求了。但是这个女孩,她会到哪儿去呢?她会长成如何的少女?女孩,女人?她的纤细、悲伤、开朗体贴,以及种种不可思议的矛盾组合,还会继续存在这个将不断抽长的身体里吗?美宝挪动着身子,像是知道他勃起了似的,也或许那不是勃起,只是一种凹陷与突出的必然结合,她小巧的屁股柔软地嵌合着那突起,使他激动得几乎喊叫。
“大森哥哥,永远不要忘了我,我长大会回来找你。”美宝的身体瑟缩于他臂弯,像要把自己揉进他生命中。他觉得自己遗精了,就像梦想遗落在半途夭折的路上,他们湿淋淋地提鞋走路回家,沿途都是脚印。“走慢一点。”美宝说,“慢一点。”他回应,“我不想回家。”好像那时,他们就已经能心意相通。
跟客户谈事,脑子却总无法平静,时空似乎被错误连接,他好像又重回了年少,那些卑屈、恐惧、孤独,以及与美宝相处时彼此可以给予的宽慰,栩栩如生。离开咖啡店,临走前在柜台拿了名片,他与美宝对望,她那双清透的眼睛,直接望进他的记忆深处,那眼神里透露着倔强与神秘。他几乎是一到公司就打电话到咖啡店找美宝。“我要见你。”他说,像是命令。“什么时候。”美宝问。“越快越好。”他说。“明天下午我可以出去两小时,有工读生。”“那明天下午三点见,你到捷运站等我。”
他知道捷运站附近有个商务旅馆,他们在捷运站碰面,他拉着她的手,大街上不方便说什么,不用说,直接进了旅馆开房间。
一进门他就把她放倒在床上,用四肢压着让她不动,美宝非常顺从,他花了很久的时间端详她,她一直别开头,直到后来也终于与他四目相对。初初在黑暗里,他用打火机的光线看她,然后打亮床头灯,最后索性大灯全亮,一会儿要她坐起来,一会儿要她站着,一会儿抱起她来走动(她变重了,但自己也变得强壮了),一会儿又背着她,折腾好久好久,后来美宝笑了。“以前你也是这样把我摆来摆去。”美宝的声音已经没有童音,却变成一种带有穿透力的、温柔而带磁性的嗓音。她的笑声还是一样的,只有在笑的时候,你会觉得她只是个快乐的小孩。是那种可以驱散所有阴暗的笑声。
美宝在笑,然后他哭了。
他从不知道爱可以如此之深,好像你的命一样,跟随你到天涯海角。他卸下她的衣裤,从头发到耳朵,细细地抚摸,从头到脚底,每个地方都亲吻,他不应该这么做,但没有谁可以阻止他,他想起青春最盛、被欲望折磨时,他总是一边想着美宝一边手淫,心里温柔与罪恶感并陈,美宝像他的妹妹或像他女儿,但却是他心中的女神,他唯一的爱。但即使那时想象的,也只是个孱弱纤细的小孩身体,不是这般有女人味。使他激动的,并不是美宝的美貌或性感,而是她的无助与她对他百般的依赖,他们就像一对无父无母的孩子,依靠着彼此生活(阿俊像是他们的小孩),他把生命里最初的柔情全部献给她,而后,他成了一个冷峻无情的人,得以穿越最不幸的生活,直到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