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是任何人的孩子(第4/8页)

乔听说后,就知道这个人是智障——地下酒吧被抢了,哪个笨蛋会报警?但他的三K党背景让乔迟疑,因为三K党正等着像乔这样的人出面。他是天主教徒北方白佬,跟拉丁人、意大利人、黑人合作生意,同居的是一个古巴女人,而且赚钱是靠贩卖魔鬼的朗姆酒——三K党最恨的事情,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事实上,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他们正是想逼他出面。三K党的基层士兵可能是一群近亲交配的白痴,只在三流小学受过四年级的教育,但他们的领袖通常会聪明一点儿。凯文·波瑞加是当地的罐头厂老板兼市议员,除了他之外,谣传这个团体还包括第十三巡回法院的富兰克林法官、十来个警察,甚至还有《坦帕观察家报》的发行人霍普·休伊特。

在乔看来,另一个更加重大的麻烦是:RD的姐夫是绰号“鹰眼厄文”的厄文·费吉斯,此人更正式的身份是坦帕市警察的局长。

自从他们1929年认识后,费吉斯局长曾找乔去问过几次话,只是为了表明他们关系的敌对本质。乔会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有时厄文会请他秘书送柠檬水给他们喝,乔会看看他办公桌上的照片——漂亮的老婆,两个苹果色头发的孩子,儿子迦勒酷似他老爸,女儿萝瑞塔则还是那么美,乔每次看到她都头脑糊涂。她是希尔斯伯勒高中的返校节女王,从小就在当地戏剧圈赢遍了各种奖项。所以当她毕业后到加州好莱坞发展时,没有人觉得惊讶。就像所有人一样,乔也等着随时看到她登上大银幕。她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光,可以让周围的人像飞蛾似的扑向她。

被自己完美生活的照片包围着的厄文不止一次警告乔说,如果让他们警方发现任何他涉及仁慈号爆炸案的凭据,他们一定会把他抓起来。而且,谁知道联邦调查局会怎么对付他——或许把他吊死。除此之外,只要乔、艾斯特班和他们的人马别踏入白色坦帕,厄文就随他们去。

但现在RD·普鲁伊特在一个月内抢了四家佩斯卡托帮的地下酒吧,摆明了就是要逼乔反击。

“关于这小子,四个酒保的说法都一样,”迪昂说,“说他凶残得病态。从他身上看得出来。下次或下下次,他一定会杀人的。”

乔在监狱中认识很多这样的人,通常只有三个对付的方法:一是想办法让他们帮你工作;二是想办法让他们不理你;三是杀了他们。乔当然不想让RD帮他工作,RD也不可能听命于天主教徒或古巴人,所以就只剩第二个和第三个办法了。

2月的一个早晨,他在“热带保留区”餐厅跟费吉斯局长碰面。那天温暖而干燥,乔此时已经知道,从10月底到第二年4月底,这里的气候几乎完美无比。他们喝着咖啡,里头加了一点苏亚雷斯特选陈年朗姆酒,费吉斯局长看向窗外的第七大道,眼神带点渴望,在椅子上有点坐不住。

最近他身上隐隐冒出一种绝望的气息,像是努力不要溺死。仿佛有第二颗心脏在他耳朵、在他喉咙、在他眼睛后方跳动,跳得双眼有时都突出来。

乔不知道这个人的生活出了什么差错——也许他老婆跑了,也许他爱的某个人死了——但显然最近有什么在啃噬他,夺走了他的精力,也夺走了他的那种确信。

他说:“你听说佩雷斯工厂要关了吗?”

“狗屎,”乔说,“他们有多少工人,四百个?”

“五百。又多了五百个人没有工作,五百双闲下来的手等着要做魔鬼的勾当了。但是,狗屎,这阵子就连魔鬼也不雇人了。所以他们没有什么事情忙,只会喝酒、打架和抢劫,搞得我的工作更难做了,但至少我还有工作。”

乔说:“我听说杰布·保罗的干货店也要关了。”

“我也听说了。这个城市还没有名字的时候,他们就开了那家店。”

“真可惜。”

“一点儿也没错,可惜极了。”

他们喝着咖啡,RD·普鲁伊特从街上慢慢晃过来。他身穿黄褐色灯笼裤、大翻领西装外套,头戴白色高尔夫球帽,脚蹬双色牛津鞋,像是正要去打后九洞高尔夫球。他下唇衔着一根牙签。

他一坐下,乔就从他脸上清楚地看到了那种东西——恐惧。那种恐惧栖息在他的双眼深处,从他的毛孔里悄悄渗出来。大部分人看不出来,因为这种恐惧穿着憎恨和坏脾气的外衣,很容易被误以为是愤怒。但乔在查尔斯城监狱里研究过两年,发现狱中最坏的人,往往也是最害怕的——怕被发现他们是懦夫,或更糟糕,怕被发现他们自己也是受害者——加害的是其他坏人或畏怯者。他们害怕有人会来毒害他们,也怕有人会来把他们加害他人的毒药夺走。这种恐惧就像水银般,在他们的眼中流动,你必须在第一次见面、第一分钟就看出来,否则就再也见不到了。在初见的那一刻,他们还没把自己武装好,所以你有机会看到那只恐惧的动物冲回自己的洞穴。乔就悲哀地看到,RD·普鲁伊特的那只动物大得像只野猪,这表示他加倍恐惧,因此就会加倍凶残,也加倍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