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6页)
进去之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信,把它靠在床边台灯底座上。他朝信凝视片刻,心头酸痛难忍。
“再见,亲爱的,”他低声说。
伯恩在瑞伏里路上的慕力斯旅馆外面濛濛细雨中等候,通过进口处的玻璃门注视着玛丽,她在总服务台前面,已经签好字在台上领出了手提箱。现在她显然在向那略微吃惊的办事员要账单,准备为那间要了不到六小时的房间付钱。账单过了两分钟才给她,很勉强。慕力斯的客人不该有这样的行为。确实,整个巴黎都不欢迎这类抑制情感的客人。
玛丽走到人行道上,在遮雨篷左面的阴影处和毛毛雾雨中同贾森会合。她把手提箱交给了他,唇上现出勉强的微笑,声音中带着点紧张。
“那人对我不以为然。他肯定以为我用他的房间做了一系列马上可以赚到钱的买卖。”
“你对他怎么说的?”伯恩问。
“我的计划改变了,就这些。”
“对,越少说越好,你的名字写上了登记卡。要编一条你为什么去那里的理由。”
“编?……我该编一条理由?”她审视着他的眼睛,微笑消失了。
“我是说我们要编造一条理由,当然啦。”
“当然。”
“走吧。”他们开始向拐角走去。马路上车辆嘈杂,天上的濛濛细雨更密了,雾也更厚了,显然大雨即将来临。他挽着她的手臂——不是为了领着她走,甚至也不是出于礼貌——仅仅是爱抚她,为了拥抱部分的她——剩下的时间太少了。
(我是该隐,我是死亡。)
“我们能走慢些吗?”玛丽突然说。
“什么?”贾森意识到他几乎一直在小跑。有几秒钟他又在那迷宫里奔跑,斜着身子,感觉到,又没有感觉到。他抬起头往前看,找到了一句话回答。路口拐弯处有一部空的出租汽车停在一个耀眼的报摊旁边。司机正从打开的窗子里面对卖报人大声说话,“我要叫住那辆出租汽车,”伯恩说,步子没停下来,“快要下雨了。”
他们到了转弯地方,气喘吁吁地眼看着那辆出租汽车开走,向左拐了瑞伏里路。贾森抬头望着夜空,感觉到雨水敲打在脸上,不知所措。雨已经来临,他望着在报摊炫目灯光下的玛丽,她在这场突然的倾盆大雨面前畏缩了。不。她不是在畏缩,她在盯着什么……怀疑地、震惊地盯着。充满着恐怖。她突然尖叫起来,脸扭曲着,右手手指捂着嘴。伯恩抓着她,搂住她的头靠在他潮湿的大衣上,但是她不能停止叫喊。
他转身寻找她歇斯底里的原因。他看见了,并且在那难以置信的半秒钟的瞬间。明白他已用不着再算时间了,他已犯下了最后的罪行,不能离开她了,不能,现在还不能。
报摊第一个架子上是一份早晨的小报,黑色的标题在灯光的光环下使人震惊:
凶手在巴黎
苏黎世凶杀案中一个妇女在追捕中
涉嫌数百万巨窃案
在这耸人听闻的标题下面是玛丽·圣雅克的一幅照片。
“不要叫了!”贾森轻声说,用他的身体遮住她的脸,避开那感到奇怪的卖报人,一面伸进口袋去摸几个硬币。他把钱丢在柜台上,抓了两份报纸,然后推着她沿着昏暗、浸淫在雨水中的马路走下去。
他们俩现在都在迷宫里了。
伯恩打开房门领着玛丽进去。她站着一动不动,盯着他,她的脸苍白而惊恐,呼吸没有规律,一种可以听得见的恐惧与愤怒的混合物。
“我给你弄一杯喝的,”贾森说,走向橱柜。倒酒时,他的眼睛无意中看了下镜子,立即产生了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想把镜子打碎,他自己的形象对他来说是如此可鄙。他到底干了些什么?啊,上帝!
(我是该隐,我是死亡。)
他听到她一声呻吟,转过身已经来不及阻止她了,距离太远不可能冲过去把那可怕的东西从她手中夺过来。啊,上帝,他把这给忘了!她发现了床头柜上那个信封,已经在看。她一声尖叫,受了灼伤似的尖叫,可怕的痛苦的哭号。
“贾森……”
“求求你!不要!”他从橱柜边跑过去抓住她,“别在意!那已经不算数啦!”他徒劳地大声说,看着泪珠从她眼里涌出,一行行从脸上流下来,“听我说!那是以前,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