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壶(第4/11页)
“太像了……”
妻子的肌肤有着北陆地区特有的白润,虽说过了三十有些发福,但那肤色还是光洁白凝的。
现在午后的阳光透过纸窗洒落在那壶上,那洁白的瓷质与雄介在室里与妻子戏耍时见到的妻子的裸体一般无二。
“妻子,也一定十分称心满意的呢。”
“不过,不瞒你说,这是件失败的作品。”
“你说什么?”
雄介吃惊地追问道。于是斯波站起身子将那壶抱到自己的膝盖上。
“这里,有一点痕纹。”
斯波一说,仔细一看果然壶口下有一点淡淡的朱色的痕纹。
“这是窑醉。”
瓷器在烧制过程中,湿度和氧气的高低与多少会使瓷器的色调产生微妙的变化,这一点常识雄介也是知道的。所以往往火候掌握得不好,烧出来的瓷器便会不尽如人意。这种情况,行话便称为“窑醉”,这“窑醉”在很多场合下是一种无法避免的不可抗力。
因此,陶艺家们为了得到最理想的东西,往往反反复复地烧制许多相同的东西,从中选出最好的作品来。
“真是太丢人了!”
斯波将壶放回原处,惭愧地低下了头:“就这么一件作品……”
雄介重新看了看那壶上的一点淡淡的朱色,犹如不经意地洒落在上面的雨点。这朱色与周围的洁白相比显得有些不同,但并不感到十分不协调。
“我看去,并不觉得是痕纹呀。”
“这是您的感觉,可我的初衷是要求洁白无瑕的呀。”
“这朱色是偶然产生的?”
“当然啰,我本意是绝不希望有这杂色的。”
雄介不由得用手在那朱色的痕纹上轻轻地抚摸着,一边若有所悟地点着头:
“莫非,这是泪痕吧。”
“……”
“妻子曾反复地哭诉,说她不想死。”
“您能这样认为,我是非常感激的。”
“这就当它是我妻子的泪痕,这壶就叫泪壶吧。”
雄介说着将壶抱了起来,就像拥抱着妻子似的将那壶紧紧地贴在了胸前。
四
愁子“断七”的祭事是在雄介家里进行的,参加者只是极少的几位关系密切的亲友。
除了愁子的父母,便是几位旧时的好友和一些关系亲密的邻居,总共才十几个人。
三室一厅的房间,这十几个人已是显得有些拥挤了,从酒店中叫来了菜肴,大家围在一起,一边吃着一边缅怀愁子的生平往事。祭事在一种祥和轻松的气氛中开始了。
愁子逝世后,雄介买了一个小小的灵台,用以供放愁子的骨灰壶和牌位。祭日的这一天,在那边上,又多了一只插着菊花的洁白美丽的泪壶。
灵台很低,所以那泪壶更显得光彩夺目,可来参加祭事的亲友们都只认为那是一只普通的花瓶。
只有愁子大学时的好友菜穗子由衷地赞叹道,“这壶真是太美啦”,这才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到泪壶上来。
“以前,愁子就一直喜欢这个壶……”
雄介含糊地说明,大家似乎并不感到奇怪。
祭事结束,临回家时,愁子的母亲对雄介说道:“过些日子,该将愁子的骨灰送到寺庙里去了吧?”又有几个人同情地叹道:“这以后,雄介是真正形影相吊了”。
“这我是有心理准备的。”
雄介点着头,心里却十分坦然,骨灰送去寺庙,这泪壶还是时时刻刻地在陪伴着自己的。这泪壶所含的愁子的骨灰是远远超过那将要送去墓地的骨灰壶的。
四十九日“断七”以后,雄介也不忘在灵台上供香和上水[2],但他心里最欣慰的是那只宝贝的泪壶。
灵台上供着牌位,但只是和尚在上面写了个愁子的名字,而泪壶却是确确实实地蕴含着愁子的骨粉和心愿的。
平时喝了些酒,心意朦胧地回到家里,雄介总忘不了对着泪壶说说话儿:
“我这么晚回来,你一定寂寞了吧?”
壶里没有插花,他也总是朝里加水。在灯光下看去,那壶里的水发着异样的光亮,时时将雄介的面影映得清清楚楚。
可是雄介眼里却不认为那是自己的面影,总是将其看作是妻子的面影。
“今天,是你也认识的铃木的欢送会,他调到北海道的分公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