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再转 第一节(第3/3页)
就这样,职业和对可能发生的事情的过度谨慎而畏惧的心理,一直将容金珍羁留在隐秘的山沟里,多少个日日夜夜在他身上流过,他却始终如一只困兽,负于一隅,以一个人人都熟悉的、固有的姿势,一种刻板得令人窒息的方式生活着,满足于以空洞的想像占有这个世界,占有他的日日夜夜。现在,他要去总部开会,这是他到701 后的第二次外出,也是最后一次。
和往常一样,瓦西里今天还是穿一件风衣,一件米黄色的挺括的风衣,很派头,把领子竖起来又显得有些神秘。他左手今天已不能惯常地插在风衣口袋里,因为要提一只皮箱。皮箱不大,不小,褐色,牛皮,硬壳,是那种常见的旅行保险箱,里面装的是黑密资料,和一枚随时可引爆的燃烧弹。他的右手,容金珍注意到,几乎时刻都揣在风衣口袋里,好像有手疾,不便外露。不过,容金珍明白,手疾是没有的,手枪倒有一把。他已不经意瞥见过那把手枪,加上那些曾经耳闻过的说法,容金珍有点儿厌恶地想:他把手枪时刻握在手里是出于习惯和需要。
这个思想进一步发展、深化,他就感到了敌意和恐怖,因为他想起这样一句话——
身上的枪,如同口袋里的钱,随时都可能被主人使用!
一想到自己现在身边就有这样一把枪,也许有两把,他就觉得可怕。他想,一旦这把枪被使用,那就说明我们遇上了麻烦,枪也许会将麻烦消灭掉,就像水可以扑灭火一样。但也许不会,正如水有时也不能灭火一样。这样的话……他没有接着想下去,而耳边却模模糊糊地掠过一声枪响。
事实上容金珍很明白,只要出现那种情况,就是寡不敌众的危情,瓦西里在引爆燃烧弹的同时,将毫不犹豫地朝他举枪射击。
“杀人灭口!”
容金珍这样默念一句,刚刚消逝的枪声又像风一样在他耳际飘忽而过。
就这样,这种失败的感觉,这种灾祸临头和害怕意外的压抑,几乎贯穿了容金珍整个旅途,他坚强地忍受着,抗拒着,反复感到路程是那么远,火车又是走得那么慢。直到终于安全抵达总部后,他紧张的心情才变得轻松和温暖起来。这时,他才勇敢地想,以后(最现实的是归途),无论如何用不着这样自己吓唬自己。
“会出什么事?什么事也不会出,因为谁也不认识你,谁也不知道你身上带有密件。”
他这样喃喃自语,算是对自己一路慌张的嘲笑和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