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4页)
“您过奖了!”
“你对我或者我的事一无所知。除了确定我的支票可以兑现外,你什么都不想知道。”
他头上的镜子里现出耸肩的阴影。突然,仿佛这样可以简化一切,洛克讲起法文。
“我这人,”他说,“不管在家或者跟朋友,都无法自在讲话。但我现在实在好烦心。”
“嗯,”费蕾小姐静静同意道,也是讲法文,“这我懂。不过先生您刚讲……棺材的事不是认真的吧?”
“是。很认真。”
“我自己呢,”女人呼道,“葬过我哥哥。一流的土葬。棺材——”
“那女人的棺材,”洛克说,眼睛盯着镜面的一角,“里边是木头,加个铅制封层再罩上木壳。密封的庞然大物,几年都不会坏。一位约翰·德沃何先生的棺材也是一样,他是帕默思登公爵底下的部长,19世纪中叶做的棺材。两具都是800磅重。”
女人的声音尖锐扬起。
“你是说价钱?”
“不。我是说重量。”
“Mais c'est incroyable(译注:法文:但这简直无法想像)!不,不,不!你在开我玩笑!”
“我保证绝对没有。”
“这等可观的重量在墓穴里四处移动,那得需要6个男人才行;而且沙上没留脚印?不可能!”
“此言差矣。不需要用到6个男人。而且这个笑话再简单不过——只要你得知其中奥妙。”
这个古老、令人头痛的谜题啊!
何顿僵着身体站定脚,因为他知道自己在镜子上方打下来的灯光范围之外,所以不会被看到。
“知道这点我可没居功,你晓得,”洛克继续说,“以前发生过,英国有过两次,另外也许还有一次是在波罗的海的奥赛尔。卡——呃,某个地方有家图书馆——不讲名字还请包涵——有本书里全是细节。
“我呐,”他用他咬字清晰的流利法文宣称,“今天一早跟一位菲——一位哲学博士面谈时,完全没提。没!我是跟个朋友坐上火车以后才讲的,告诉了某位探长。我跟他说了这把戏是怎么玩的。这位克劳福先生,他握握我的手,然后说他们这就可以逮捕某人了。”
逮捕“某人”?
逮捕希莉雅!何顿觉得这一向都在保护希莉雅的薄弱盾牌这会儿已经碎成片片,他开始后退,打算踏过厚软的地毯走向门口。可是洛克镜里的睑叫他停脚,因为他的表情好紧绷,而且那么充满人性的模样他也不曾在洛克的脸上见过。
“不过,”洛克说,“令我烦恼的不是这个。”
“是吗?”他的同伴冷冷的喃声道,“那么也许你是想再多看几个桥亿的面具啰?”
“你以为我是拿棺材的事在笑你吗?”
“先生您在这儿购物。在某个范围里,您想讲什么都行,这是您的权利。”
“小姐,看在老天分上!”
洛克猛拍桌面。他彬彬有礼的面容横生许多纹路。他淡色的眼睛耸在突起的颧骨上方,恳求般地抬了一抬。
“我结婚的时候,”他说,“不年轻了。我有个女儿,现在19岁。”
他同伴的声音马上柔缓下来。这是她能理解的事。
“说来你是担心她了?”
“对!”
“无疑她是个好品行的年轻女孩啰?”
“好品行!怎么说呢?我不晓得。至于说好嘛,我想大概就跟时下满街跑的大半女孩一样好吧。——再给我一副面具吧。”
“好了啦,先生!”费蕾小姐的声音兼有欢笑与责怪,整张脸都发亮了。“好啦,先生!你可别讲成那样!”
“喔?”
“尖酸。不厚道。”
“年轻人啊,”洛克说,“真无情。你同意吧?”
“好了啦!”
“而且有时候挺残忍的。倒也不是因为生性如此。原因是他们只看得到自己的行动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但对于旁人所受到的影响却视而不见。”
洛克迅速拿起另一副面具戴到他脸上。一名年轻女孩的五官出现在镜子里——上了细致的颜色,跟活生生的脸庞一样真实,宁静天真的神色甚至泛上长长的睫毛。
“他们都瞎了,”镜里的眼睛合上,“除了自己的好处,什么都看不到。他们想要什么,他们非上手不可。跟他们指出这样不对;他们会同意,也许还挺诚恳,可下一分钟马上忘记。年轻是段残酷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