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5/5页)
蓝坡感觉恍如隔世,自从十天前抵达,一直没再来过火车站。这辆戴姆勒直直切过路上弯道,警笛大作以便开路。查特罕监狱远远地落在后头。他们好像一步步在接近真相。一波波禾田麦浪上方露出那砖砌的小小车站,而铁轨在黄澄澄,西斜的朦胧夕阳下闪闪发光。阴暗月台上的一排灯还未点亮,但车站票口倒有一盏绿色的灯。正如第一次来这儿的那晚,狗在吠。
班杰明爵士一停车,大伙刚好听到遥远的铁路线上火车尖锐的汽笛声。
蓝坡楞了一下。菲尔博士摇摇晃晃地拄着拐杖下了车。他戴了他那顶帽沿低垂的黑色老软帽,及并排打了厚褶的斗篷,看来像个胖土匪。一阵微风吹动他眼镜上系着的黑缎带。
“现在听我说,”他说,“大家紧跟在我旁边。我唯一的指令是针对你的。”他目光犀利地看着班杰明爵士,“我警告你哟,你会情不自禁地参与意见,可是不论你看见什么或听到什么,看在老天爷份上别开口!懂吗?”此时他眼神已锐不可当。
“身为本郡的警察局长——”班杰明爵士正要不甘示弱地发言就被博士打断了。
“火车来了。跟我一起走到月台上去。”
他们听得见车身那单薄、隐约、锵啷锵啷的咆啸声。这声响正在蓝坡全身神经里流窜。他自觉像只鸡,跟着整个鸡群被菲尔博士赶进鸡舍去。火车头在林间转过一个弯来,头灯眨了两下。铁轨亮晶晶的,开始喀拉喀拉地震动起来。
站长打开行李保管室,制造出长长的“吱嘎”一声噪音,再把灯打上月台的看板。蓝坡朝那方向瞧了一眼。他看到车站附近有个人影,背对着气氛诡异的昏黄天空,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之后心里暗暗一震,他看到好几个类似的人影分布在月台各角落,手全都插在大衣侧边口袋里。
他猛地转身。桃若丝在他身旁,望着铁路线尽头看。主任牧师眯起他的蓝眼睛,拿了条手帕使劲儿擦拭自己额头,好像正要开口说话的样子。班杰明爵士则一脸不高兴地看着票
小火车辗轧过铁轨嘎然停下,猛地卷来一片煤灰。引擎长叹了一声,吐出一团团蒸汽。一盏白灯在进站处直闪。车上人们怱隐怱现地行经肮脏泛黄的车窗往外走。除了运行李的拖车辘辘的车轮声之外,唯一的杂音是含蓄的“空隆”一声。
“在那边……”菲尔博士说。
有位乘客正在下车。碍于凌乱的光影,加上蒸汽回流,蓝坡看不清他的脸。随后那名乘客走在白色的月台灯下,蓝坡遂瞪着他看。
这人他从未见过。此时他察觉月台周围纹风不动的那些人之中,有一位的手插在口袋里,正朝这儿靠近。而蓝坡则在观察从火车上下来的这个神秘人物:他个子很高,头戴一顶老式的方形窄边礼帽,轮廓粗犷的棕色下巴上灰色胡子修得很俐落。这陌生人迟疑了一下,把右手里的皮箱换到左手……
“在那边,”菲尔博士又说。他紧抓着主任牧师的手臂,“你看到他了没有?他是谁?”
主任牧师一脸困惑。他说:“你难道疯了不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究竟——”
“啊,”菲尔博士说。他的嗓门突然提高,好像洪钟一样响彻月台,“你不认识他。可是,桑德士牧师,你该认得的呀。他是你叔叔。”
一片慑人的静寂中,那批纹风不动的人员之一走上前,来到主任牧师背后,一手放在牧师肩膀上。他说:“汤玛士·桑德士,我以谋杀马汀·史塔伯斯之罪名逮捕你。我必须警告你,你所说的任何话都会纪录下来,作为指控你的证据。”他从口袋里伸出另一只手来,拿着一支左轮手枪。蓝坡虽然感到天旋地转震惊得无以复加,仍未漏看,那些纹风不动的人全都从月台四周挨近,静静地包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