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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渐冻(第2/7页)

“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小萌哀求着,泪珠子像打碎的算盘直往下滚,“我没有杀阿累,阿累不是我杀的……樊一帆把阿累的药都倒进抽水马桶冲掉了,往药瓶里放了其他一些白色药片。我看到了,问她是什么,她说不是毒药,就是淀粉做的,还拿出一粒放进嘴里吃下,然后跟我说这是杨薇的计划:阿累反正也要死的,不如早点让他死了,省得拖累大家,等他一死,财产都归了她,她一定会重重感谢我的。我太贪心了,我太贪心了,我就每天给阿累吃那些假药,我还给樊一帆通风报信,阿累的一举一动,和小青约会、外出散步什么的,都是我告诉她的……到了最后那段日子,阿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他知道我给他吃的是假药,他知道我是樊一帆她们一伙儿的,但是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阿累那份把所有的财产都给樊一帆的遗嘱,也是杨薇伪造的,让我签字‘作证’……我听说杨薇被杀了,现场还有一地的碎镜片,樊一帆吓疯了,我知道这一定是阿累从镜子里出来找她们报仇了,害他我也有份,我怕极了,我怕极了,才想偷偷溜走,躲到他找不到我的地方去,呜呜呜……”

审讯完毕,小萌被一个女警察带出预审室,在楼道里撞见了小青。小青叫了她一声,她一面抽噎一面说:“小青对不起,小青对不起……”然后就贴着墙边匆匆溜掉了。

小青莫名其妙地问迎面走来的马笑中:“怎么回事?小萌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马笑中知道瞒也没有意义,把阿累死于“渐冻人病”的情况告诉了她,然后说:“小萌承认,杨薇和樊一帆合谋把阿累的药换成没用的假药,加速了阿累的死亡,她也加入了她们一伙,不仅给阿累喂假药,还充当她们的眼线,汇报阿累的一举一动……”

马笑中以为小青听完这番话,肯定会恸哭一场,谁知她竟只是呆呆地站着,双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犹如原本盛满泉水的净瓶,由于被敲裂了底部而一点点流泻,最终只留下一个干枯的躯壳……她慢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了派出所,像是走在沙漠里。

马笑中一阵心酸,想追上去,却又迈不开腿,重重地叹了口气,回过头,见身后的呼延云也在凝视着小青的背影,目光中五味杂陈。

“笑中,我想去叠翠小区一趟。”呼延云说,“你找人保护好小青。”说完径自走了。

门铃响了三声,这回来开门的依旧是王云舒,问他来做什么。呼延云没有说话,走了进去,见阿累的妈妈正坐在轮椅上,面对着挂在墙上的长镜,伸出手一下子,一下子地抓着,仿佛要把镜子中的自己揪出来似的。老太太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和这个家里的其他物品差不多,破了洞的沙发,脏兮兮的窗帘、开裂的墙皮……呼延云才发现,客厅里只有一台明显是二手的小电视机,也许值钱的早就被变卖掉了,小萌说得对,“阿累那个家已经空了”。

去世的儿子,痴呆的妈妈,原本富裕而幸福的家庭,现在却笼罩着濒死的气息。这个轮椅上的老人,只怕活不了很长时间了,小萌一走没有人照顾她,她生命中最后的旅程会和她的儿子一样痛苦却无奈,当然,也许她已经完全意识不到什么痛苦了……

王云舒走上前来,再次用一种很不耐烦的口气问:“你到底来我们家做什么啊?”

呼延云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像狼牙般寒光凛凛,王云舒十分害怕,识相地退出去了。

呼延云走进阿累的书房,发现两个抽屉开着,几本书被粗暴地摊在桌子上,想必是王云舒刚才正在翻查。他默默地关上抽屉,把那几本书放回书架,然后就在阿累最后坐过的那个沙发上坐下,闭上眼睛,慢慢地仰起头颅,后脑勺就贴在墙上那道暗黄色的弧形上——阿累生前曾经无数次地这样做过,当他疲倦或绝望的时候。

一刹那,他被淹没了!

北风呼啸,夜深如铁。他在黑暗中一步步走过冰封的湖面。脚下猝然裂开,他掉进了一个冰窟窿,一步灭顶!寒冷的冰水像数以万计的钢针,从每个毛孔刺入他的肌肤、肌肉、骨骼,疼得他全身痉挛,拼命喊叫,于是汹涌的冰水顺着喉咙灌进了他的胸腔和腹腔,将他的五脏六腑冻结成了一块块冰,并榨出了一缕缕血丝,顺着口鼻溢出。躯体越来越沉重了,他奋力拍打着向上浮游,想呼吸一口空气,但他的手、脚、肘以及每个能活动的器官或关节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点点僵硬。他的一切自救都是徒劳,都在加剧死亡!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冻成一具冰尸,慢慢地沉向漆黑而死寂的深渊,头顶上却传来了放纵而得意的狂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