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崇拜者(第5/8页)
“审讯时宪兵问我的那些问题,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也就是说,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慎明放下跷起的二郎腿,目光投射在夹在指间的雪茄上。尽管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快,但从他的态度上看,中垣明白继续追问并无意义。
“看他的样子,不像故意隐瞒,必定是真的不知道。”中垣在心里作出了判断。
毕竟是二十八年前的案件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我也不清楚马歇尔的底细。”王慎明摸着自己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颊说道,“我当时是经由组织里的人介绍才认识他的,只知道他是我们的‘同志’。当然他们暗地里确实还有一个组织。我们听命于那个组织,对其本身却知道得不多。世间常有这样的事。被遣返之前,京都的一名同伴来见我,悄悄跟我说了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
“他说我被帝国主义势力利用了……我当时低声回了他一句,说自己确实是经同志的介绍才加入那个组织的……虽然我并不是很清楚自己所属组织的性质,但当时,国际帝国主义势力和左翼势力相互联合,想要对日本发起制裁,所以我觉得自己未必只是一个被人操控的小丑。”
“那么,负责审讯您的那些人,反而比您更了解情况?”
“当然。”王慎明撇嘴一笑,叼起雪茄,晃动身子,“差不多了吧?”
中垣明白了王慎明这一动作的意思,站起身来:“多有打搅了。”
一个是叼着雪茄、满身横肉的五十一岁的贸易公司老板,一个是手提纸袋、嚼着豆子的二十三岁的青年学生——中垣很难使这两个形象重合。
二十八年,足以让一个人彻底改变。
走出房间的时候,中垣瞥了一眼那只高尔夫赛的优胜奖杯,如此感叹。
“看来,还是直接找那个信州出身的宪兵中尉问问比较省事。”中垣虽然这么想,但当时并没有回家的打算。直到回到须磨的祥顺寺,听说伏见宽子曾经来找过自己,他才下决心尽快离开神户。
“一点儿也没变啊。”
信州的乡下,和一年前中垣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考虑得怎么样了?”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
见父亲问起自己今后的打算,中垣只说还需要一点时间斟酌。
“大好的年轻人,成天躺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父亲埋怨道。
“今天我要出门一趟。”
“去哪儿?”
“G村。”
“哦……总比你整天躺着强。”
父亲似乎并不打算问他上G村去干吗。
听说当时负责审讯马歇尔事件的宪兵中尉岸尾常三是长野县S郡G村出身。他满怀期待,希望能在G村打听到岸尾的消息。
G村里有一座隆福寺,那里的住持是父亲的朋友,彼此常有往来。中垣想,与其上村公所2去打听,还不如在寺庙里询问。隆福寺的住持历来爱管闲事,小小的G村发生了什么,没有他不知道的。
案件发生的时候,岸尾常三三十岁,那么今年岸尾应该已经五十八岁,年近花甲了。
王慎明从当年朝气蓬勃的青年学生,变成如今大腹便便的老板,不知这个当年三十岁的宪兵中尉,现今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或许已经不在G村了吧。”
中垣心想,因为他觉得岸尾不像是安于现状的人,战后应该不会闷在乡下等发霉。不过G村出身官拜将校的人实在不多见,所以他的事应该众所周知才对。
“还活着吧?”中垣陡然萌生了这样的疑问。
马歇尔事件发生在昭和十五年(1940年),离战争结束还有五年,其间战争一直打得很激烈。或许身为军人的岸尾也会被调到前线。不过宪兵很少会战死沙场,因此他尚在人世的可能性比较大——走在通往隆福寺的乡村小路上,中垣思量着。
一年没见,隆福寺住持的脸上又增添了些许皱纹,整个人似乎也瘦了一圈。
乡下虽然景物未变,但人变了——这就是所谓的物是人非吧。
“今天来打搅您,是有些事想向您请教。”刚一进门,中垣便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