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此开始了……(第2/9页)
温特小姐清了清喉咙,准备开讲。
“伊莎贝拉·安吉菲尔德很古怪。”
她的声音似乎正在离她而去,她停下来,大感惊讶。当她重新开口时,她的口气很谨慎。
“伊莎贝拉·安吉菲尔德在一场暴风雨中降生。”
又来了,那种突然的失声。
她太习惯于隐藏事实,真相在她的体内已经萎缩。她说了一个虚假的开头,然后又说了一个。不过,就像一个才华出众、却多年没有练习的音乐家,当她再度拿起乐器时,她终于摸对了路。
她对我讲了伊莎贝拉和查理的故事。
伊莎贝拉·安吉菲尔德很古怪。
伊莎贝拉·安吉菲尔德在一场暴风雨中降生。
这两件事情是否有关联,不得而知。但是,二十五年后,当伊莎贝拉第二次离家出走时,村里人回顾过去,想起她出生那天雨下个不停。一些人记忆犹新地想起,那天河水泛滥、冲垮了堤岸,医生被洪水耽搁,来晚了。其他人确凿无误地记得脐带绕住了孩子的脖颈,险些导致孩子在出生前便窒息而亡。是的,那确实是一次艰难的生产,因为当时钟敲响六点,正当小孩出生、医生按门铃时,孩子的母亲不就去世了、从这个世界走进另一个世界了吗?假如天气是好的,医生来得早一些,假如脐带没有阻碍孩子的呼吸,假如孩子的母亲没有死……
假如,假如,再假如。这样的想法是没有意义的。伊莎贝拉就是伊莎贝拉,这就是关于此事所能说的一切。
那个婴儿,暴风雨后纯洁的幸存者,没了母亲。而且从一开始,实际上,她就像也没有父亲一样。因为她的父亲,乔治·安吉菲尔德变得越来越衰弱。他把自己锁在藏书室里,干脆拒绝出来。这种表现似乎是过分了;十年的婚姻通常足够磨灭掉夫妻之间的感情,但是安吉菲尔德是一个奇怪的家伙,他就是那么怪。他爱他的妻子——他那懒惰、自私、坏脾气的漂亮妻子玛蒂尔德。他爱他的妻子,甚于爱他的马,甚至比爱他的狗还要爱。至于他们的儿子查理,一个九岁的男孩,从未进入乔治的脑袋,乔治没有思考过自己是更爱查理,还是更爱玛蒂尔德,因为事实上,他压根就从没想到过查理。
丧妻之痛几乎把乔治·安吉菲尔德变成了半个疯子,他整天都坐在藏书室里,不吃不喝,也不见人。晚上,他也待在那儿,躺在躺椅上,不睡觉,只是红着眼睛凝视月亮。这种状况持续了好几个月。他苍白的脸颊变得越发苍白;他变得更为消瘦;他不再说话。人们从伦敦请来专家。牧师来了又走。狗因为缺乏关爱而憔悴,狗死的时候,乔治·安吉菲尔德几乎都没有注意到。
最后,夫人受够了这一切。她把小伊莎贝拉从育婴室的婴儿床上抱出来,抱到楼下。她大步走过男管家的身边,不顾他的抗议,没有敲门便走进藏书室。她走到书桌旁,一声不吭就把婴儿塞到乔治·安吉菲尔德的手中。然后,她转身走出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男管家想进房间,抱回婴儿,但是夫人竖起一根手指,嘘声说:“你敢!”他大感震惊,服从了她的安排。家里的仆人都聚集在藏书室外,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什么。可是夫人的威信让他们都不敢动弹,于是他们便什么都没做。
那是一个漫长的下午,最后,一个女仆奔到育婴室,说:“他出来了!老爷出来了!”
按照平时的做法,夫人迈着惯常的步伐走下楼去听发生了什么事情。
仆人们已经客厅里待了几个小时,他们在门外听里面的动静,还透过钥匙孔偷看。起先,他们的老爷只是坐在那里,表情呆滞、困惑地望着那个婴儿。孩子扭动着身体,咯咯地笑。当仆人们听到乔治·安吉菲尔德咕咕、咯咯地回应小孩时,他们惊讶地互相看来看去,但是让他们更为惊讶的还在后面,他们竟然听到了乔治唱摇篮曲。孩子睡着了,屋里很安静。仆人汇报说,孩子的父亲,一刻也不曾把目光从自己的女儿脸上移开。接着,女儿醒了,饿了便开始哭。她越哭越厉害,越哭调门越高,最后,门终于猛地被打开了。
我的祖父抱着孩子站在那里。
看到仆人们无所事事地站着,他盯着他们,声音低沉地说:“一个婴儿就要在这幢房子里忍饥挨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