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洛根的最后一夜(第4/6页)
“我刚才还在想呢。”
“你怎么会忘?两个人在门口猛射子弹,就像在浇花一样。有人扔了颗炸弹,炸弹飞行的轨迹到现在还历历在目,顿时火光四溅,响声震天,就像电闪雷鸣一样。”
屋子再度陷入沉寂,直到米克站起身来。“我们来点音乐,”他说,“圣文斯特保罗会本来打算开车来取这架沃立舍钢琴。这玩意儿半新不旧的,既比不上古董值钱,又没多大用处,不过他们说会妥当处置。如果他们明天或周一过来,我还能在场招待。到了周二,这栋楼会易主,里面的一切就属于新主人,这架钢琴就很有可能会和砖石地板一起被扔到垃圾场。你用不上它,对吧?那个两吨重的莫斯勒保险箱呢?大概也没用吧。你想听些什么?”
我和伊莱恩耸耸肩。克里斯廷说:“一些伤感往事。”
“伤感往事,是吗?”
“一些爱尔兰风格的伤感往事。”
“啊,”他说,“这太容易了。”
我还记得几年前的某个夜晚,我和伊莱恩从林肯中心的大都会歌剧院出来时, 《波希米亚人》的最后一首旋律还在耳畔回荡。伊莱恩的情绪颇为焦躁。“她总是他妈的死掉。我不想回家。我们再去听音乐好吗?听一些伤感的音乐,只要是伤感的就行。那会让我他妈的心碎。只要没人死就好。”
我们去了好几个酒吧,最后停留在市中心的斯莫尔酒吧。从那里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伊莱恩的情绪有所好转。
地狱厨房公寓底楼播放的爱尔兰歌曲可能和格林威治村地下室里演奏的爵士乐大相径庭,但它们产生了同样的效果,把我们带入某种情绪,让我们感到慰藉。我不记得米克具体挑了什么唱片,但肯定有克兰西兄弟和都柏林人乐队⑥的曲子,还有一些爱尔兰1798年起义时期的民谣,其中包括《布拉沃格》,用哀伤的风笛伴奏,由一个干净的男高音演唱。
那是播放的最后一张唱片,想要领会其中的意味十分不易。我想起了切斯特顿的一首诗,正冥思苦想原文时,伊莱恩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样引用:
爱尔兰的伟大盖尔人,
上帝使他们疯狂;
他们欢快地作战,
却悲伤地歌唱。
“我在想,”米克说,“是不是就爱尔兰人会这样。还是我们所有人内心深处都一样?”他站起身,把酒瓶和杯子收好。“威士忌我喝够了。你们都在喝冰茶?我再拿一壶来。”他转向克里斯廷:“你别动。这里还是我的地盘,我来服务。”
他说:“我会想念这里吗?简短的回答是,这里和别的酒吧没什么两样,我已经对酒吧没了兴趣,连我自己的也一样。”
“详尽的呢?”
他想了一会儿。“我希望我会想念。”他说,“很多年了,你知道的。日积月累带来的影响难以磨灭。我并非总是待在这里,但它永远为我敞开大门。”他往杯子里倒满冰茶,像喝威士忌一样抿了一口。“今晚屋里挤满了鬼魂,你们感觉了吗?”
我们都点了点头。
“不仅是在那个可怕的夜晚死掉的那些人的鬼魂,还有那些死在别处的。刚刚环视整个酒吧,我看见一个戴帽子的小个子老头坐在凳子上,时不时地喝一口啤酒。我给你指出来过,你肯定不记得了。”
我记得。“爱尔兰共和军前成员,”我说,“应该是我想到的那个人。”
“就是他。那个家伙是汤姆·巴里在西科克郡的伙伴,他流过的血足以染红班特里湾。他常去的那家酒吧关门以后,就改为光顾这里了,每晚都过来喝一两杯啤酒。有一天晚上他没出现,没多久就传来他的死讯。没有人会一直活下去,包括来自肯梅尔的凶犯。”
他把肯梅尔念作肯玛尔。在诺利塔区——诺利塔是房地产商对小意大利北部几个街区的称呼——有一条肯梅尔街延伸了好几个街区。一个叫大块头蒂姆·沙利文的坦慕尼雇员试图用他母亲凯里郡老家的名字来称呼那条街,但他没法让人们按爱尔兰人的方式来念。就算用他的称呼,大家也都把那个词念作肯梅尔,更别提现在那儿的居民大多都是中国人。
“安迪·巴克利,”他说,“你还记得安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