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袋妇的一支蜡烛(第4/13页)
《纽约时报》的社会版登了两篇相关的简短报道,头一篇叙述一位身份不明的女游民惨遭杀害,第二篇透露了她的姓名年龄等资料。死时她四十七岁。这叫我惊讶,然后我才想到,其实不管什么数字都会叫我诧愕。游民和袋妇是没有年龄的。玛莉·艾丽丝·雷菲德也许三十,也许六十,或在两者之间都有可能。
《日报》登的一篇报道比《时报》来得详尽,清楚算出刀戳了几下——共计二十六下;并且描述了圈在她脖子上的围巾——蓝白相间,名家设计的图案,不过边沿破烂,显然来自垃圾桶。我记得这就是我先前读过的报道。
不过《邮报》才真是拿了这个题目大做文章。当时正值该报的新任老板上台,众位编辑戮力以赴发掘人性——而这通常的意思就是性与暴力。女性遭到残杀兼顾了这两项议题,而她作风独特又更添加不少风味。如果他们得知她是女继承人的话,想必可以攻上三版,不过即便不知道,他们的报道也算是可圈可点。
他们头一天登了篇直来直往的报道,只是略加装饰提到血流多少她穿什么衣服以及她被人发现的那条巷子有什么垃圾等等。第二天的记者竭力赚取眼泪,访问了该区的住户,记录下他们的感叹以及哀伤。其中只有几个人点出名字,叫人不得不心生疑惑:某些发人深省的精湛语句应属记者虚构,然后套用在没有点名亦不存在的路人身上。另外有篇剖绘侧写,假想会有一群又一群的袋妇惨遭相同命运,幸好结果证明此人纯属多虑。这名小丑自称跑到西区各处采访袋妇,询问她们担不担心即将惨死刀下。希望他是信口胡说,没有真去骚扰袋妇。
总之事情便是到此为止。凶手没再出击,众家报社于焉鸣鼓收兵停止报道。好消息可上不了报。
我从图书馆走回家。天气甚佳。风儿把天空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吹跑了,所以头顶上只见一片纯蓝。空气中果真还有一些空气,这是平日没有的景况。我走在四十二街上往西行,走在百老汇大道上往北移,然后我便开始数算路上有多少流浪汉——酒鬼疯子以及无法归类的游民。走到临近五十七街时,我发现这类人口的比例大增。每个小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类浮萍与渣滓,而春天就是他们的活跃期。冬天把其中某些人赶到南方,把某些赶到收容所,另外还有一部分则死于暴寒,但当太阳晒暖人行道的时候,他们多半就又回笼了。
我驻足在第八大道街口买报纸,随口把这名袋妇引入了我的谈话。报贩咋了个舌然后摇摇头。“妈的谁想得到啊。妈的真是。”
“杀人确实没道理。”
“妈的谁在讲杀人啊。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你知道艾迪吧,从半夜帮我顾店到早上八点的那个?有只眼皮垂下来?其实卖报给她的不是他,是我才对。她通常都是午餐前后过来,先买个十五二十份报纸,然后坐到下个街口那个木箱上头卖起来,剩的她一定拿回来,我也会把钱全数退给她。”
“她都付你多少?”
“全额,而且她也用同样的价钱卖呢。妈的,报纸我总不能打折吧,你也知道我们是薄利多销。照规定是不能回收,不过收回来又碍着谁啦?依我说,这一来那个可怜的女人就有事可做了。这下子她就厉害啰,这下她可成了生意人啦,坐在那儿卖起一份她用两毛五买来的报,卖价不多不少还是两毛五,这哪赚得了钱啊!不过你知道吗,她是个小富婆。过得比猪不如其实是个富婆呢。”
“听说了。”
“她留了七百二十美金给艾迪。这你信吗?七百二十块绿油油的钞票呢,她立了遗嘱给他,三个礼拜前有个律师约莫下午两点跑了来,带了张支票。烦请某人签收什么的。这你信吗?她跟他从来没打过交道。我卖她报纸,我买回她的报纸。我这倒也不是在怨谁,我可没想要那女人的钱喔,不过我倒是请问你:干吗给艾迪啊?他又不认识她。她知道他名字他都还不敢信呢,艾迪·哈洛伦。她怎么会留给他呢?他告诉那个律师,他说也许她心里想的是别的哪个艾迪·哈洛伦。爱尔兰人叫这名字的还挺多,而我们这一带的爱尔兰人可多着呢。我心里直嘟囔,艾迪啊可真笨,闭上嘴巴拿钱就好了。不过还真是他没错,因为遗嘱上就这么说。上头说卖报人艾迪·哈洛伦。所以应该错不了,对吧?可干吗给艾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