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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第4/5页)

我弟弟并没有丰富情史。坦白说,直到三十二岁那年(也就是结婚那年),他一直跟女性保持距离。那年春夏之间流言盛传凯蒂爱上了爱德蒙·耶茨,也使出浑身解数追求对方。爱德蒙·耶茨是狄更斯的年轻友人,曾经写过一篇贬低萨克雷的传略,致使萨克雷与狄更斯决裂。当时有人形容耶茨:“……也算非常迷人,可惜只是表面层次。”

管他是不是表面上迷人,凯蒂反正爱上了他。尽管耶茨经常出入塔维斯多克寓所与后来的盖德山庄,尽管凯蒂明显地挑逗他——在任何人眼中都很明显,包括狄更斯和我——耶茨却视若无睹。任性的凯蒂(当时她刚满二十岁)转而向我弟弟查理求婚。

婚礼前几个月,我造访盖德山庄,发现凯蒂恋情的转向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我写信告诉我母亲:“……查理还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结婚这个事实。”

多年以后,我弟弟死于后来被证实为癌症的反复性溃疡后,我问过凯蒂她为什么跟查理结婚。“当时我必须离开那个家,”她答,“必须离开我父亲。”

狄更斯不赞成这门婚事,但凯蒂毕竟是他最宠爱的孩子,他没办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包括这桩儿戏婚姻。

1860年7月17日,海厄姆的圣玛丽教堂几乎被白色鲜花覆盖。五年后,狄更斯的小屋组合完成后,在里面就能看见教堂的尖塔。附近的下层阶级街坊邻居在通往教堂的路上竖起鲜花拱门。婚礼前一天晚上村民鸣枪表示庆祝,可是暴躁又不安的狄更斯穿着睡衣跑到盖德山庄的草坪上,手拿猎枪只问了一句:“那枪声是怎么一回事?”

一辆特别列车从伦敦把婚礼宾客接来。我记得当时跟低调朴素的绅士托马斯·卑尔德聊了几句,他二十年多前曾经担任狄更斯的伴郎,是在场唯一一位曾经出席新娘父亲婚礼的宾客。只是,狄更斯在简短的特别祝贺词里竟挖苦地——我觉得几乎有点儿愤怨——提及“二十四年前在某栋都市建筑里举办的类似仪式”。

凯蒂的母亲凯瑟琳当然没有出席。狄更斯依然健在的老母亲伊丽莎白·狄更斯也没参加婚礼。新娘母亲的娘家只有乔吉娜出席。不过好像没多少人注意到这件事。

婚礼结束后,宾客们回到盖德山庄享用丰盛早餐。同样地,餐桌上面及周边的一切都缀满白色鲜花。尽管早餐菜色极尽奢华,过程却只花了一小时。主人预先告知宴席上不会有任何致辞,果然说到做到。我注意到新郎新娘只在餐桌旁稍坐片刻就消失了,其他宾客用餐后则是到草坪上玩游戏。我母亲对这桩婚事的态度类似狄更斯,那天早上一直需要照料。我弟弟和凯蒂重新出现时,两人都穿着外出服。一身黑衣的凯蒂情绪崩溃,伏在她父亲肩膀上痛哭。我弟弟脸色愈来愈苍白,我担心他随时会晕倒。

我跟我母亲和其他大约三十名宾客聚在马路旁跟新人吻别,也跟所有人握手,依礼俗向新人扔旧鞋。马车离开后,我母亲说她身体不舒服。我先扶她坐在树荫下,再回去跟狄更斯道别,却到处找不到他。他没有跟年轻人在草坪上玩耍,也没有在楼下客厅或楼上的撞球间或书房。

我看见玛丽从楼梯上走下来,于是上楼走到凯蒂房间——那天早上之前的凯蒂卧房——看见狄更斯跪在地上,脸埋在凯蒂的结婚礼服里,哭得像个小孩子。他抬起头看我一眼,老泪纵横的脸庞可能只看见我在门口的模糊身影,也许以为我是他女儿玛丽。他用嘶哑的破嗓子哭着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凯蒂也不会离开家。”

我没有答话,直接转身下楼走到院子里,扶起我母亲,找了架马车带我们到火车站搭车回伦敦。

我弟弟和凯蒂不会有孩子。外界谣言四起,说他们婚后始终没有圆房,这谣言也许出自狄更斯口中,但也可能是凯蒂自己说的。的确没错,到了狄更斯发生火车意外事故的1865年夏天,凯蒂已经成了怨妇,四处招蜂引蝶,显然有意找个情人。如果不是她父亲虎视眈眈时时警戒,她身边多的是可以罔顾道德跟已婚妇人上床的男性。

我弟弟的慢性病和胃痛也成为狄更斯家族的一大困扰。当时我认为他只是胃溃疡。1873年我弟弟死于胃癌,当时我唯一的慰藉是,查尔斯·狄更斯比我弟弟早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