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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拿着这沓打印文件跑去自助餐厅,这样就躲到了他们的视线之外,但最后还是决定冒险留在办公室里。我重新开始阅读手头上的资料,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五个月前刊载于《纽约时报》的一篇报道。这丝毫不足为怪。《纽约时报》简直是报界中的圣杯——它的报道是业界最棒的。我刚浏览了开头,就决定把它留到最后细读。将剩下的资料扫过一遍之后,我起身又倒了一杯咖啡,随后开始不紧不慢地重新阅读《纽约时报》的那篇文章。
这篇报道的着眼点是六周内连续发生的三起警察自杀事件。这些事件看似全无关联,受害者们生前互不相识,但都饱受警察抑郁症的折磨——文章里是这么叫的。两名警察用配枪在家中自杀,另一名在一个海洛因注射点自缢身亡,把六名刚吸完毒、神志恍惚的瘾君子吓得魂飞魄散。这篇文章详细报道了一项正在进行的警察自杀研究项目,它由执法基金会和设在弗吉尼亚州匡提科的联邦调查局行为科学部合作开展。文章援引了基金会主管内森·福特的发言,我把这个名字写在了记事本上。福特宣称,此项目已经研究了最近五年内上报的每一起警察自杀事件,以期在导致当事人自杀的原因中找出共同点。福特表示,这项研究首先要明确的是,事先判断谁更容易患上警察抑郁症是不可能的。不过一旦确诊,只要被病症折磨的警官寻求帮助,就可以得到妥当的治疗。福特称该研究项目的目标就是建立一个数据库,再以此为基础拟定一套治疗方案,帮助警方管理层在悲剧酿成之前尽早处理警察抑郁症的相关事宜。
这篇文章还附有一则补充报道,介绍了一年前芝加哥的一起事件。当时那名警官已经为此求诊,但仍然没有挽救回来。读着这篇报道,我的胃一阵阵发紧。这篇文章说,芝加哥警探约翰·布鲁克斯深受由他负责的一桩残忍凶杀案的折磨,于是开始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那是一起绑架谋杀案,一个名叫波比·斯马瑟斯的十二岁男孩在此案中遇害。那孩子失踪两天后,遗骸于林肯公园动物园附近的一处雪丘里被发现,是被扼杀的,少了八根手指。尸检报告断定,那些手指是在孩子生前被截断的。这一点,加上迟迟不能找到并逮捕凶手,显然已经超过了布鲁克斯的心理承受极限。
布鲁克斯先生,这名曾获高度赞誉的警探,因那个有着一双棕色眼睛、少年老成的男孩的死亡而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在上司和同事意识到沉重的压力已经影响到他的工作后,他请了四个星期的假,开始接受罗纳德·坎托医生的密集治疗。这位医生是由芝加哥警察局的心理医生介绍给他的。据坎托医生所言,在疗程伊始,布鲁克斯坦承了自杀倾向,说自己整宿整宿地被噩梦困扰,梦到那孩子痛苦地惨叫着。
在四周时间里完成了二十个疗程之后,坎托医生同意这位警探重返凶杀案调查组的工作岗位。所有人都说,他适应良好,而且继续负责并破获了数起新发生的凶杀案。他告诉朋友们,他的梦魇已经远离。他以“狂人约翰”的绰号闻名,正是因为他有一种不抓获罪犯不罢休的狂热工作态度。他甚至继续展开对杀害波比·斯马瑟斯的凶手的调查,重启先前那条尚未成功的缉凶之路。
然而,在这个寒冷的芝加哥严冬,某些东西已经在某个时刻悄然改变。三月十三日——如果那个叫斯马瑟斯的男孩还活着,他会在这一天欢庆十三岁生日——布鲁克斯先生坐在书房里最喜欢的椅子上。他喜欢坐在这儿写诗,这是他在凶杀案警探身份之外的消遣。他吞下了至少两片对乙酰氨基酚片[1],这是一年前他接受背痛治疗时剩下的。他在自己写诗的笔记本上留下了一行字句,然后将点三八转轮配枪的枪管放进嘴里,扣下了扳机。他的妻子下班回家后发现了尸体。
布鲁克斯先生的死亡给他的家人和朋友留下了无数疑问。他们本可以做些什么?他们错过了哪些预示自杀的迹象?一次采访中,当被问及这些让人困惑的问题时,坎托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人的思想有趣而难以预测,有的时候甚至是可怕的。”这位说话轻声细语的心理医生在办公室中说,“我原以为约翰和我取得了非常大的进展。然而,很显然,我们所取得的进展还不够把他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