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马案(第4/18页)
何骏轻轻一咳,鲁小骅头发一竖,立即噤声。
“方先生……”何骏道,“肖冕这个名字,我倒有些耳熟。”
“你当然耳熟,你这个老糊涂可是这一系列糊涂事的始作俑者。”方骥不再继续逼问鲁小骅,转而向何骏发难。
何骏沉声道:“哦?我洗耳恭听。”
方骥笑道:“这回,你来讲,我来听。”
“你要听什么?”
“自然是何警官处理过的和肖冕有关的案子,我们权且称之为……盗马案吧。”方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椅背上。
何骏轻笑道:“盗马案?倒是贴切……”
“丹青四骏”是屏州人对蒋、沈、韩、杨四人的敬称,这四人画技称不上高妙,眼光也算不得独到,彼此间还有些看不顺眼,只因他四人各自收藏有一幅古代画马名家的墨迹,故而扬名一方。屏州藏界有一首小调:“饮马曲江侧,调良芳树前。番骑朝汉地,双骏踏胡天。”说的便是蒋希介珍藏的马轼《饮马图》,沈柔钲家传的沈希远《调良图》,韩自冉南下江陵所得任仁发《番骑图》和杨弼昔自清宫逃奴手中收购的高其佩《双骏图》。
可此时蒋、沈、韩、杨四人,都缩在曲水园中一个险峭假山旁,望着不远处灯火璀璨的小小亭榭,满眼羡妒之色。一个蓬头垢面、满身污秽的驼背老乞丐端坐在曲水园正北“集鸿榭”外老柏树下的一把花梨太师椅上,单手托着一只青瓷茶盏,眯着眼望着被百盏灯球照得亮如白昼的“曲水园”和园中来往谈笑的文人雅士,不时地轻哼一声,神态做派煞是嚣张,如果不是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酸臭味,倒真有几分前清老贝勒的派头。
蒋希介轻轻哼了一声,低声抱怨道:“也不知这怪人哪里得来韩干的《照夜白图》,竟把我们手中的宝贝都比下去了。”
沈柔钲微笑道:“自盛唐而今千余载,太平有数,乱离无算,一纸翰墨流传至今,实属不易,我等细细观摩便好,何必枉争虚名?”
蒋希介冷笑道:“你倒会说漂亮话。此画一出,‘丹青四骏’的名头,怕是再叫不响了。”
韩自冉也酸溜溜道:“就是,也不知这老家伙什么来路。”
杨弼昔苦笑道:“瞧他行为做派,定不是寻常人物,否则也不会得到肖先生青眼。”
原来在半个月前,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只身来到屏州,在众目睽睽之下叩响了肖府的大门,请已封刀多年的肖冕亲手装裱一幅古画,正是唐代名家韩干的《照夜白图》。肖冕见画骇然失态,几乎喜得昏厥过去,那老乞丐却狂得紧,竟在屏州放出话来,“古来丹青第一马”就此现世,屏州藏界一时为之哗然,“丹青四骏”不忿而来,见画之后,无一不俯首称拜。
肖冕是爱画如命之人,当下邀请老乞丐住在肖家,那老乞丐却独得很,不愿与人同住一宅,肖冕只好安排他独自住在肖家在西城郊外偏僻处的私家花园“曲水园”。数日之后,肖冕在老乞丐的怂恿下发帖邀集“丹青四骏”至曲水园,议定十日之后,集合四人所藏名画连同《照夜白图》共五件珍品在曲水园中的集鸿榭一并展出。
消息一出,屏州画坛震动,展出当日,小小的曲水园里几无下脚之地。集鸿榭极为狭小,一次仅容十余人进屋参观,好在曲水园景致绝好,花木假山,亭台楼榭一应俱全,一片寸许粗、两丈高的竹子密密麻麻填满了园林一角,一条弯曲的水道引鬼泉河水入园,注入一座八角池塘“思理池”后又自南墙下水门“泻玉闸”流出,汇入太阴桥下的太阴渠,几条石板小路旁也摆了十多套极讲究的方桌圆凳,桌上是各色点心果品,酥酪香茶,屏州画坛人士难得聚得如此齐全,在园中小坐饮茶,吹牛谈笑的也不在少数。
肖冕笑吟吟地指挥几名小童将画挂在集鸿榭,四角为“四骏”留有位置,画轴都收在锦盒内,尚未展开,正中已横挂《照夜白图》,只见一匹白色骏马系于木桩之上,昂首嘶鸣,双目圆睁,四蹄腾骧,似欲脱缰而走,鲜活灵动,摄人心魄。更有吴说、李煜、林唐臣、徐尊生、章士孟以及乾隆皇帝的题词、印鉴,续纸连卷,铺天盖地。画纸的几处破损早被肖冕一双回春妙手修补完好,装裱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