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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涎案(第2/16页)

“父亲,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归爵眉头一皱,一抬腿坐在榻边,轻轻为归绍贤捶着背道,“您老人家福泽绵长,还要花甲重逢,古稀双庆呢!”

归绍贤却只是摆手:“算啦,不折腾啦!我老头子这辈子揍过罗刹,宰过长毛,剿过捻子,杀过鬼子,吃过御宴,喝过洋酒,拜过老佛爷,保过袁总统,攒了一屋子觚爵鼎彝,藏了两柜子汝官哥钧,也算是阅尽兴亡,没什么不知足的,就想再好好清静几年。你没事的话也不用每日过来伺候,咱家这后院险得很,若没有人引着,你进来时容易困住。”

归爵惊道:“父亲,孩儿愿每日在父亲榻前……”

归绍贤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你生意忙,让琰儿陪着我说说话就好。”

归爵听见“琰儿”二字,脸色顿时一沉,又陪着笑道:“您养好身子,也好多栽培琰儿几年,他现在还小……”

“小?眼力可比你这五十来岁的人毒辣得多!”归绍贤眼中寒光一闪,归爵顿时冒了一身冷汗。

紫檀嵌百宝屏风后忽地传来一声轻笑:“爷爷,二叔的话有几分道理,讳疾忌医可不好。”

归爵闻声便是一个趔趄,忙定定神,笑道:“琰儿在啊。”

一个清癯高挑的白衣少年手持书卷从屏风后绕了出来,淡淡一笑,道:“二叔安好。”又转向归绍贤道,“爷爷还是听二叔的话,请个郎中来给调养调养吧。”

“哦,那好,既然琰儿这么说,那就请个先生来瞧瞧。”归绍贤拉着归琰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笑呵呵道。

“那孩儿这便命人去约回春堂的石先生。”归爵轻轻吁了口气,又坐在榻前竹椅上,零零碎碎地闲聊几句,便起身告辞。

沉着脸走出院子,归爵突然低喝一声,狠狠一拳捶在路边的梧桐树上,震得枝叶乱颤。

早早候在院外的张如庆吓了一跳,忙缩头弓腰凑上前去。

归爵咬牙切齿,恨恨地低声咒骂道:“老头子只听归琰的话,等他一死,这偌大的产业岂不都给那小畜生分了去?也是我福薄,娶了六房姨太太也没生下个儿子。”

张如庆堆着一团谄笑为归爵宽心:“归家七成的家业在您手里,您还怕一个小毛孩子翻了天?”

归爵惨然道:“归家的生意,明面上是我主事,可油水最足的地下买卖都是老头子暗中操持,我恨他不死,又怕他死,嘉庆皇帝不好当,背后有个太上皇!”说着幽幽叹了口气,又道,“若不是为了保住那块能延续子嗣的‘万岁香饼’,我才懒得找那个姓石的江湖郎中来给他瞧病。”

“哎哟二爷,回春堂的那位石先生可不是骗钱的江湖郎中,那可真是回春妙手,鬼神莫测!”张如庆道。

归爵意味索然地摆摆手,道:“我不在乎他医术如何,只要他能劝说老头子最近不要燃掉那块香就足够了!等那个九臂哪吒薛小容入了套,那块万岁香饼便是我的囊中之物!”

张如庆点点头,说道:“是是是,我会吩咐石先生的。”

归爵点点头,又道:“对了,这些日子官府查得严,我的赏格也从一千大洋提到了三千,你暂时不要和黑虎帮来往了,若叫巡捕房的人查出我的身份,你的脑袋也得跟着搬家。”

张如庆忙点头称是。

屏州新任市长杜成湘手段酷烈,趁着黑虎帮主虎烈新丧,对屏州城内的黑帮势力来了个大清洗,黑虎帮羽翼折损颇多,可任凭杜成湘和租界总巡捕刘肃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古玩商归爵就是操控五省黑帮的“金主会”成员之一,一枚金钱令递出去,便能令黑道高手蜂拥而出收割一条性命的“金龟”。

张如庆擦擦布满光头的冷汗,暗道:黑虎帮做事张狂不知收敛,最近风头太紧,还是少搭理为妙。

归爵漫不经心地走回书房,坐在书桌前的鹿角椅上,轻轻拍着扶手道:“还有,那箱甲骨的价格给我咬死了,一分都不能少。我孙子鸦太郎是只肥羊,这箱甲骨一出手,我在河南的生意便能打通了。”

张如庆忙上前几步,小心应道:“我孙子先生说,他前些日子刚损失了一船烟土,怕是手头不大宽裕。”

归爵冷哼一声,道:“都是托词!你跟他说,他若不买便罢了,我拿去屏阳书院半卖半送,还能赚个好名声。我孙子鸦太郎是个古痴,若是眼睁睁瞧着这箱甲骨从指缝里溜走,恐怕会悔得切腹自尽。任他把屏州城翻过来,都找不出一片八十九字的龟腹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