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致命后果 第九章(第10/12页)

突然,他说:“我的天哪,这个地方真是可悲。你自己看不出来,不是吗?你觉得这里不错。不,不仅仅是不错,你是真心觉得这里很像那么回事。你以这里为荣,不是吗?这里无聊、正统、可怕、品位过时。六只糟透了的杯子挂在小小的挂钩上。你不需要更多的杯子了,不是吗?六个人就已经够多了。再没有更多人会来访,因为没有足够多的杯子了。碗橱里也是一样。我看过了,所以我知道。什么都是只有六个。没有坏掉的,也没有出现缺口的。一切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六个主菜盘、六个配餐盘、六个汤碗。天哪,我只需要打开身后的碗橱,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没有想过别去数这些碗碟,而是真正地去生活吗?”

“如果你所谓的生活指的是混乱与暴力,不,我不会。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受够了。”

他没有移开枪口,而是举起左手,把碗橱的插销拉开,然后一只只地取出那些晚餐盘,放在桌子上,说:“这些盘子,它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真的,不是吗?看起来就像根本摔不坏一样。”他拿起一个盘子,重重地把它摔在桌子一侧。盘子很干脆地裂成两半。然后他又拿起一个盘子。她继续安静地做着饭,听着一个又一个的盘子被小心地摔成两半,然后这些碎盘子都整齐地被摆在了桌子上。小金字塔越摞越高。每一声碎裂的声响就好像一声轻轻的枪响。她想:如果警察真的带着监听设备等在门外,他们会听到这个声音,然后试图分析声音的来源。他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开口说道:“幸运的是警察没有在门外候着,不然他们一定会猜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如果他们现在闯进来,老太婆可就惨了。盘子的碎片不会乱成一团,但是血浆和脑浆可不能整齐地摆到桌子上。”

他一只手稳稳地拿枪瞄准老人的脑袋,另一只手还能单手打开橱门,拿出盘子,一个个摔碎。所以说,他的双手都非常灵巧,几乎可以互不干扰。如果要展开搏斗,记住这一点很重要。

她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让他吓了一跳的?我是说,你肯定是半裸着冲向他,手里面还拿着剃刀。”她问这个问题的本意是想安抚他,甚至奉承他手段高明。但是她没有预料到他的反应。他几乎是突然爆发了,就像他们是热恋中的情人,而他一直都渴望着倾吐。他说:“你不会懂的!他想要死,上帝腐蚀了他,他想要死!他几乎是在找死。他本可以试着阻止我,申辩也好,争吵也好,甚至和我打一架,也可以求我饶了他。‘不,请不要这么做,求求你了!’我只是想听到他这么说而已。一个‘请’字足矣。那个神父能说这样的话,但是博洛尼不会。他看着我,眼神中充满蔑视,然后转过身去。我和你说,他当时居然转过身背对我!当我拿着剃刀半裸着冲进房间后,我们就站在那里,互相看着对方。他当时就明白了,当然。如果他没有用那种把我当作野兽的语气说话的话,我本来不会下手的。我放过了那个小男孩。我还是可以很仁慈的。那个小男孩生病了,如果你能活过这一天的话,最好帮帮他。天哪,还是说你也不在乎?”

那对蓝色的双眸突然闪闪发光。她想:他哭了。的确如此,他无声地哭泣着,面部肌肉一动不动。现在,她心中充满冷漠,因为她知道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感觉不到怜悯,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好奇。她几乎不敢呼吸,担心他的手会因哭泣而发抖,使那紧贴在自己外祖母太阳穴上的枪突然走火。她能看得到老太太双目圆睁,呆滞无光,就像已经死了,衰老的身体因为极度恐惧而变得僵直,完全没有防御的太阳穴被金属枪管顶得生疼,却不敢抽动哪怕一条肌肉。他控制住了自己,伴随着一种介于抽泣与笑声之间的声音,说:“上帝啊,我看起来一定傻透了。几乎一丝不挂,只穿了短裤。还有那把剃刀。他一定看到了那把剃刀。我的意思是,我没把剃刀藏起来。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来阻止我?他甚至都没有流露出吃惊的神色。他不应该被吓坏吗?不应该试着阻止我吗?但是他知道我来是要做什么,只是看着我,像是在说‘这么说,这个人是你。居然是你,多么奇怪啊。’就好像我别无选择,只是一件没有思想的工具一样。但是当时我确实有其他选择。他也是。天哪,他本来可以阻止我的。他为什么不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