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寻访土屋隆夫(第4/6页)

詹:我想再多问一点有关千草检察官的同僚。例如大川探长、野本刑警,或是《天国太远了》里的久野刑警,也都是很真实很低调的人物,都有很重的草根味,就像您说的他可能出门前还会跟太太吵架。像刑事野本,看起来好像是一个一直在流汗的老粗,但是他又有很纤细敏感的神经,看到雾会变得像个诗人。他具有一种很有意思、很丰富而饱满的角色设计。这个同僚也和西方的神探组合,即神探和他的助手这样的对照组合不太一样。神探好像总是超乎人类,而他的助手代表了平凡的我们,助手说的话,读者读来都很有道理,等到神探开口之后,才知道我们都是傻瓜。可是野本刑事和千草检察官好像不是对照的方式,而是像刚才先生说的这种团队的、分工的、拼图的,他们用不同的方法寻找线索,慢慢地拼凑起来,整个设计不是要突出一个英雄。这真的和西方的设计很不一样,您认为这是东西文化的差异吗?东方的创作者才会创作出这样的概念吗?您可不可以多解释一下像野本这样的角色?

土屋:一般的作品都是要设计出福尔摩斯和华生这样的组合,这也不错。而我在创造了千草检察官以后,就设想该由什么人来担任华生这个角色,考虑之后,就设计出野本刑事这个角色。我在作品中最花费力气的部分是千草检察官和野本刑事的对话。日本自古就有漫才【注】这种表演,一个人说些一本正经的话,另一个人则在一旁插科打谭,敲边鼓,逗观众笑,我想将它运用在小说之中。当读者看书看得有点累时,正好野本刑事跑出来,和千草检察官开始漫才的对话,这么一来读者不就觉得有趣了吗?而就在这一来一往之中,也隐藏着逼近事件真相的线索,那就更加趣味盎然了吧。所以,那确实是在潜意识中想到福尔摩斯和华生而创造出来的两个人物。

【注】:类似中国相声的日本传统艺术表演。

詹:那么究竟有没有原型呢?或是有自己的影子吗?

土屋:呵呵,不、不,他们和我一点都不像的。

詹:先生在作品中常常会引用日本近代文学作品,很多诗句总是信手拈来的,您都是将这些作品的内容融合并应用到推理小说之中,《盲目的乌鸦》就是如此。在我阅读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先生对于日本文学作品非常娴熟和渊博,并且有很深的感情。这样的文学修养在大众小说的作家里,其实是不多见的。您这么喜欢纯文学作品,为什么选择了接近大众的推理小说的创作?您在大众小说里放这么多纯文学的诗句和典故,不会担心它变成广大读者阅读上的困难吗?

土屋:我从三、四岁起就开始读书了,几乎读遍了日本的文学作品。像是有很多种版本的文学全集,三十本也好、四十本也好,我全都读完了。因此我在写作时,这些东西很自然地便浮现在脑海。哪位作家曾经这样写过,哪位诗人曾经写到这种场面等等,很自然地便会想起从前读过的内容。因此我认为,如果在我的作品里引用一些作家的词句,可以替自己的作品增色,就像是替自己的作品增添点色彩。所以我就借用那些作家的一些文字,或者稍微介绍别人的作品,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总之,就是我对文学的热爱自然流露在作品中吧。还有一点,我曾引用过作品的那些作家,几乎都以自杀终结此生。例如大手拓次,他耳朵不好,一生都很悲惨,其他我引用过的作家也都以自杀终了。我喜欢自杀的作家。(笑)

詹:关于您在小说里的一些情节设计,如果回头看当时写作的时间,就会发现那些正是当时很流行的话题。比如人工授精、血型等等,这个趣味的地方和使用纯文学作品是很不一样的倾向,这又是怎么回事?

土屋:那正是所谓的关注“现在”啊,我总不能写脱离时代太久的东西。别的作家也是这样吧。

詹:您用到这些题材的时候,是很新、很时髦的。

土屋:因为是写“现在”,当然会这样了。

詹:您曾经在《天国太远了》(浪速书房版)的后记里写着:“我想要追求两者合一。”即是将推理小说当中的文学精神和解谜的乐趣,您是说想把日本推理文学中的本格派和社会派的对抗,把它从对抗转成融合。在这些小说的发展之中,这似乎是很难两全的。可能本格派的世界要比真实世界简单太多了——就是解开一个谜团;而社会派这种比较复杂的描写,则可能不太适合抽丝剥茧的解谜。但是,您说要让这两者合一,而从您的作品来看,也可以看出您达成了一部分,有一个接近真实的世界,但还是注重一种古典解谜的乐趣,这是非常非常少见的。您可不可以谈谈您对这一部分的看法?您针对两者可以合一的创作观点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