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里根的困惑(第7/7页)

在草叶发出反光的地方,棕榈树下,他看见了他的妈妈。他妈妈的样子看不出年龄,脸上也没有表情,她手中拿着毛活,好像在织一只毛袜子。太阳照在她身上,难道她不热吗?他不敢喊,因为眼前的景象太飘忽了。然而妈妈抬起头来了,询问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你怎么穿着睡衣站在外面,乖乖?”

他的赤脚踩着了一条小蛇,冰凉冰凉的。

“马丁马丁,你老穿着我的衣服,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我?我什么也没想,我不能想,所以我就穿你的衣服。我在外面走,变成了另一个里根先生,心里那些疙疙瘩瘩就消失了。我,一个无根无底的家伙,总得披上一件外衣吧。”

马丁做了几个夸张的手势。阿兰站在一旁捂着嘴笑。

“我觉得啊,”她冲着里根说,“我觉得这个马丁就像我姐姐。有那么一天,他也会穿着您的衣服游到海里去的……里根先生,您注意到了农场里的人都长得很相像吗?都是怀着同样心思的人才到这里来吧。”

“我的猎装的口袋里装着两只乌鸦。”马丁耸了耸肩,吹起了口哨。

里根目送着这一对年轻人蹦蹦跳跳地走远了,心里感慨万千。阳光似乎有千斤重,压在他身上。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睡衣的下摆都被挂破了,赤脚上面也挂出了几条血痕。凌晨的时候,他听见了土地起伏的声音,“沙沙沙”的,如一条巨蟒在前行。当时他想,土地正在离他远去,乌鸦也不会在头顶盘旋了。而现在,他看见马丁穿着他的猎装,看见他同淹死的女孩的妹妹相互搂抱着,土地又回到了他的脚下。阿兰也是很不简单的,有时她会在他的屋前游荡,两眼发直瞪着前方,如果他上前去招呼她,她就会警惕地跳开,大声责问:

“您是谁?”

她说过:“姐姐给我让出了位置,可我并不感激她。”

火车的汽笛在远方鸣叫,听得很清楚。埃达也许早就回来了,躺在什么地方。里根心里渴望的是那位黑衣青年男子,那种异质的冲动使他难以忘怀,莫非他是埃达的化身?性别的差异实在算不了什么。在他楼上惟一的那本相簿里,有一位青年的照片夹在里头,母亲曾说那是他哥哥,但他从未见过这位穿黑衣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