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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体上,坦纳对人类的兴趣既不是出于天性使然,也不是因为职业需要。他对人类持有偏见,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原因。格兰特费力地看着坦纳先生的统计资料,想从里面找到橡树里的国王(4),或者桅杆顶上的金雀花旗帜,或者冲锋中骑兵马镫上拖着的苏格兰高地人。不过他至少满意地从书里得知十五世纪的英国人“只在忏悔时喝水”。理查三世时代的英国劳工,似乎在英国大陆受到了优待。坦纳先生引用了同时代的一段法文资料。

法国国王不允许人们用盐,除非以垄断价格向他购买。军队从来都不劳而获,稍有不满就残酷地对待人民。葡萄园的种植者要将四分之一的收成上交给国王。所有的城镇每年都要付一笔高额年金给国王的军队。农民过着极其艰难困苦的生活。他们没有毛衣穿,穿的是粗麻布做的紧身短上衣,裤子短至膝盖上面,腿裸露在外,妇女们则全都赤着脚。

除了汤里的培根油之外,人们吃不到肉。中上阶层状况也并不好,如果受到指控,将面临私刑审问,很可能就有去无回。而在英格兰,情况却大不相同,没人可以强占他人的住房。国王不能强征税赋,也不能擅自修改法律,更不能重新立法。英国人只有在忏悔时才喝水,他们各种鸡鸭鱼肉都可以吃到,全身上下都穿着上好的毛织衣物,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在没有一般法定程序的情况下,英国人不会随便遭到起诉。

格兰特似乎觉得,如果朋友刚生完第一个孩子,你手头拮据却又想前去看望,与其干坐在那里发愁火车票钱的筹集,还不如放宽心去想一想,任何一家修道院都会提供遮盖物和施舍物。昨晚伴他入眠的绿色英格兰实在有着太多的优点。

他翻了翻十五世纪的那些章节,想从里面找找跟人物有关的描述。或许只有个别地方的报道比较鲜活抢眼,能让他有所启发,就像一盏聚光灯,只照亮舞台上需要强调的地方。但令人苦恼的是,格兰特找到的故事和大家对理查三世的印象大相径庭。按照坦纳先生的说法,理查三世时期的议会其自由、进步的程度空前绝后。他想,如果因为理查三世为众人谋福祉的愿望而避谈他的个人罪行,坦纳先生这么做究竟值不值。不过,关于理查三世,坦纳先生就只谈到了这么多。除了不惜笔墨大谈历经几个世纪的帕斯顿家族史,书中对人物描写几乎惜墨如金。

他将书从胸口拿开,伸手摸到了另一本书:《瑞比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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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坦纳(1674—1735),英国主教,以搜集史料,编撰历史家词典而知名。——译者注

(2)第三代约克公爵和塞西莉·内维尔的第三个成人的儿子,爱德华四世和理查三世的兄弟。在玫瑰战争中,他是一个重要角色,也因在莎士比亚戏剧《理查三世》中被溺死在马姆齐甜酒桶里而闻名。——译者注

(3)亨利八世(亨利·都铎之子)任命的大法官托马斯·莫尔所著的编年史《国王理查三世本纪》,首次将理查刻画成暴君,详细记载了理查如何命人杀死了他的两个侄子。论者以为,在亨利·都铎的年代,有必要消灭前朝合法性地位的方式,便是对其施以污名化的手法。且尚无当代的第一手资料可以证明这件事,但莫尔的著作太过深入人心,以致理查三世在简介中依然被控告“篡位者”与“杀侄”的罪名。——译者注

(4)这里出自一个典故:英国国王查理一世上了断头台后,查理二世在保王党分子的拥立下加冕为王。查理二世在一次战争中全军覆没,他只身一人逃出了城,见追兵将至,便爬到一棵古老的橡树上躲避,结果发现树上还躲了一个人,此人名叫威尔。后为了躲避追捕,理查二世常常装扮成护林人,重新回到威尔家附近的森林里,躲在橡树上。那棵橡树后来一直被称作“王家橡树”。——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