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乔治·格林 第五章(第4/5页)

“现在我要她,我要她……喔!你会说,这就像是我一旦得不到某样东西,就会想要它了——或许这是真的吧,或许我就像那样……

“我只知道我爱简,只知道我爱她,而且她永远离开我了……”

他坐在一张椅子上,用正常的声调说话:“我想工作。赛巴斯钦,出去吧,你是个好人。”

“我的天,弗农,我没想过我有可能会恨你……”

弗农重复说道:“我想工作……”

赛巴斯钦转过身去,离开了房间。

弗农纹丝不动地坐着。

简……

像这样受苦,这么想要某个人,是很可怕的……

简……简……

是的,他一直爱着她。在第一次见面以后,他就一直无法避开她,在某种比他更强大的力量牵引下,他被她吸引了……

傻瓜跟懦夫是会害怕的——永远都在怕,害怕任何深刻的真实——害怕任何强烈的情绪。

而她早就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而且无法帮助他。她曾说过:“在时间中分离。”第一次碰面的晚上,在赛巴斯钦的派对里,她曾经唱过:

我在那里见到仙女,

有着修长雪白的手和淹没一切的秀发……

淹没一切的秀发……不,不是那个。她竟然唱过那首歌,真是诡异。还有那个溺水女子的雕像……那也很诡异。

她那天晚上唱的另外一首歌是什么?

我失去了我的爱人——她死了

她带走了我最后仅存的爱,永远地

他失去了普桑修道院,失去了内尔……

但失去简,对他等于是失去“我最后仅存的爱”。

在他的余生里,他只看得见一个女人——简。

他爱简……他爱她。

然而他折磨她、轻视她,最后抛弃了她,把她丢给邪恶的绿色大海……

南肯辛顿博物馆里的雕像……

神啊,他绝对不能想那个……

不——他会去思考每件事情,这回他不会逃开了。

简……简……简……

他想要她……简……

他永远无法再见到她了。

他现在失去了一切……一切……

在俄罗斯的那些天,那些月,那些年……浪掷的岁月……

他是傻瓜——在她身边生活,把她搂在怀里,还有所有恐惧的时刻……恐惧着自己对她的热情……

古老恐怖的野兽……

突然之间,在想到野兽的时候,他知道了。

知道自己终于踏上了命定之路。

这就像他从泰坦尼克号音乐会回来的那天,这就是他那时所看到的;他称之为灵视,因为那似乎不只是声音。视觉跟听觉是一体的——声音的曲线与盘旋——上升、下降、返回。

而现在他懂了——他有了关于技术性的知识。

他把纸张抓过来,迅速写下简单潦草的象形文字,一种狂热的速记。庞大的、需费时数年的工作在他面前展开了,不过他知道,他将来永远不会再重新捕捉到那灵视最初的新鲜与清晰……

一定是这样,还有那样……金属的完整重量……铜管乐器,世界上所有的铜管乐器。

还有那些新的玻璃声响,像铃铛般的清澈……

他很快乐……

一小时过了,两小时过了。

有一刻,他从这狂热中脱离出来,记起了——简!

他觉得想吐,觉得羞愧。他甚至不能为她哀悼一个晚上吗?他利用他的悲伤、欲望,把这些转化成声音的语汇,在这种方法之中,有某种低贱、残酷的成分。

身为一个创造者就是这样:残酷无情地利用一切……

而像简这种人就是牺牲者……

简……

他觉得自己被扯成两半——强烈的苦痛与狂野的欣喜。

他想着:“或许女人怀孕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接着他再度俯身向纸张,狂热地书写着,每写完一张就把它们扔到地上。

他没有听见门被打开了。有个女人穿着洋装窸窸窣窣地走来,他也充耳不闻。直到一个小而恐惧的声音说了“弗农”,他才抬起头。

他费力地驱散自己脸上那种心有旁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