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内尔 第三章(第4/7页)
然而对于现在的乔来说,热忱似乎是世界上最必要的东西。她对失败者和弱势者有一股热情;她是为软弱与受压迫者挺身而出的斗士。她觉得赛巴斯钦只对成功有兴趣,她认定他只以金钱为标准来判断人事。他们碰面时,大半时间都没完没了地在吵架拌嘴。
弗农似乎也跟她有了距离,音乐是他现在唯一想谈的事情,而且谈的是她不熟悉的方面。
他心心念念的全是乐器——它们的音域跟力道。乔自己也拉的小提琴似乎是他最不感兴趣的一种。乔实在不是讨论单簧管、伸缩长号跟巴松管的合适对象;弗农人生中的雄心壮志,似乎就是跟这些乐器的乐手培养友谊,好得到理论以外的实际知识。
“你认不认识任何巴松管乐手?”
乔说她不认识。
弗农说,她可以帮他个忙,试着去结交一些音乐界的朋友。“就算吹法国号的都行。”他和气地说道。
他用手实验性地划过洗手钵的边缘。乔打着冷战,用双手盖住耳朵。那声音的音量加强了,弗农露出迷蒙狂喜的微笑。
“人应该要能够捕捉、驾驭这种声音。但要怎么做到呢?这个声音很美妙饱满,不是吗?就像一个圆。”
赛巴斯钦硬是把那个洗手钵从他身边拿开,但弗农随即在房间里绕圈圈踱步,实验性地敲响各种高脚杯。
“这房间里有好多玻璃杯。”他赞赏地说道。
“你弄出的声音会害水手溺死[2]。”乔说道。
“钟跟三角铁难道还不够吗?”赛巴斯钦问道,“再来点合拍的铜锣……”
“不行,”弗农说,“我要玻璃……把威尼斯玻璃跟沃特福德水晶摆在一起……你真有美学品位,赛巴斯钦,有没有可以拿来弄破的普通玻璃杯……所有叮当作响的碎片啊,玻璃……真是神奇的东西啊!”
“高脚杯交响曲。”乔口气刻薄地说道。
“有何不可?以前的人还不是把动物的肠子绷紧,然后发现那截肠子会发出一种嘎嘎响的噪音;还有人拿芦苇叶片来吹,然后喜欢上那种声音。我很好奇人类是什么时候想到要用黄铜跟铁制造乐器的……我敢说某些书会有答案……”
“哥伦布与蛋[3],就像你跟玻璃高脚杯。为什么不是写字石板跟石板笔[4]?”
“如果你有个……”
“他这样不是很滑稽吗?”伊妮德咯咯笑道。这让整个对话停摆了——至少现在如此。
弗农并不真的很介意她在场。他太专注于自己的想法,对外界没那么敏感,所以察觉不到。伊妮德跟埃塞尔爱怎么笑就怎么笑,随她们高兴。
不过乔与赛巴斯钦之间的不和却让他有点困扰;他们本来一直是那样团结的三人组合。
“我不认为‘独立生活’这套把戏适合乔,”弗农对赛巴斯钦说,“她大部分时候像一只愤怒的猫。我不懂为什么我母亲会同意,六个月前她还誓死反对这档事,是什么改变了她的心意?你想得出原因吗?”
赛巴斯钦长长的黄色脸蛋现出一抹微笑。
“我是可以猜猜看。”他说道。
“是什么?”
“我不该说的。首先呢,我可能是错的,其次,我实在讨厌干扰事情(可能会有的)正常发展。”
“你那曲里拐弯的俄国心灵还真会想。”
“应该是。”
弗农没有坚持要问个清楚;他懒得探问没直说的理由。
一日复一日,他们跳舞、吃早餐,用难以置信的高速开车呼啸穿过乡间,在弗农房间里坐着抽烟聊天,然后再去跳舞。彻夜不睡是一种光荣的优点。清晨五点,他们去游河。
弗农的右手臂在痛。伊妮德跟他坐同一条船,而她是个沉重的同船伙伴。唔,这不打紧。西德尼舅舅似乎很高兴,而他是个正派的老好人;他提出那种建议真是太好心了。多么可惜啊,他——弗农——没有多点本特血统、少点戴尔血统。
有个微弱的记忆在他心里扰动,有人说过:“弗农,戴尔家族的人从来就不幸福或者成功。他们做不了什么大事……”是谁说的?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场景是在花园里——还有弯曲缠绕的香烟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