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第3/8页)

“你对地狱的火懂得多少?”母亲说这话时,听起来很生气。

“要是你坏的话,就会下地狱被火烧。”西莉亚说。

“谁拿这些话来吓你的?”

“我没有被吓,我并不害怕,”西莉亚很惊讶地说,“我才不会去那儿呢!我会永远都乖乖的,将来上天堂。可是……”她双唇颤抖,“我想要爸爸也上天堂。”

然后她母亲讲了一大堆关于上帝的爱和善,以及他绝对不会那么不慈悲地让人永恒被火烧。

但是西莉亚一点也听不进去。明明就是有地狱和天堂,有绵羊和山羊。只要……只要她能相当肯定爸爸不是山羊[4]就好!

当然有地狱,也有天堂,这是生活中不可动摇的事实,真实得很,就跟米布丁,或者把耳背洗干净,或者说“好,请”以及“不,谢谢”这些事情一样真实。

西莉亚做很多梦。有的梦很好玩又很古怪,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混在一块儿。有的梦特别美妙,梦中出现的是她知道的地方,但在梦境里却变了样。

很难解释清楚为什么这样的梦那么震撼,但(在梦里)的确如此。

梦中出现的有火车站再过去的那座山谷。在真实生活中,铁轨沿着山谷行进,但在那些美梦里山谷中却有条河,河岸上开满了报春花,一直延伸到树林里。每次她都会惊喜地说:“哎呀!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一直以为这里是条铁轨。”结果取而代之的却是美丽的绿谷和闪耀的溪流。

梦中的花园最下面是块美丽空地,现实生活中那里却有栋很丑的红砖房子。但最令人兴奋的,是梦里家中那些秘密房间,有时可以从食品储藏室穿过去走到这些房间里,有时又非常出其不意地通到爸爸的书房。尽管被遗忘了很久,这些房间却总是还在,每次又见到时,都会兴奋不已。然而,说真的,每次它们都很不一样,不过找到它们时的那种莫名暗喜却总是一样的……

此外,就是那个可怕的梦了:头发扑了粉,穿着红蓝色制服,带着枪的枪手。最恐怖的是,当他从衣袖里伸出手臂时,竟然没有手,只有树墩般的手腕根!每次他出现在梦中,她会尖叫着吓醒。这是最安全的做法,因为这一来自己就很安全地躺在床上,保姆就在床边守着自己,一切都很好。

这个枪手为什么这么吓人,她实在说不出特别的理由。并不是他可能会开枪打她,因为他的枪只是个象征而已,并不真的有威胁。不,是他的脸孔有些什么,他那严厉无情的蓝眼睛,看人时的凶狠目光,让人怕得要死。

此外,还有白天想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当西莉亚安然走在路上时,其实她是骑在一匹白色名驹上(她对“名驹”的概念很模糊,想象中的名驹是匹如大象般庞大的马)。当她走在黄瓜菜园砖围墙的狭窄墙顶上时,她其实是走在无底深渊旁的悬崖上。她也是不同场合里的公爵夫人、公主、养鹅女郎、乞丐女孩。这一切使得西莉亚的生活变得很有趣,因此她也是所谓的“乖小孩”,意思是她很安静,自己一个人玩得很开心,不会缠着大人要人陪她玩。

对她来说,那些送给她玩的洋娃娃从来都很不真实,每当保姆建议她玩时,她只是乖乖听话玩着,却不会玩得很起劲。

“她是个很乖的小女孩,”保姆说,“虽然缺乏想象力,可是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史垂顿船长的大儿子汤米少爷就不一样了,老是用没完没了的问题来寻我开心。”

西莉亚很少提问题,她的世界大部分存在于脑中,外在世界无法激起她的好奇心。

有一年发生了一件事,使得她害怕起外在世界。

她和保姆去采报春花。那是个四月天,天清气朗,蓝天飘着小朵浮云。她们沿着铁轨走下去(在西莉亚梦中,铁轨处是一条河),然后过了铁轨走上山,走进一片矮林,遍地报春花宛如一张黄色地毯。她们采了又采,那天的天气很好,报春花散发出甜美带点柠檬味的香气,西莉亚非常喜欢。

就在那时(颇像梦中枪手般),突然响起了凶巴巴的大吼声。

“喂!”那个声音吼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