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奚山卷·青城(第3/13页)
道德真君是这样一种原则,无论师弟说什么,只要依照他说的反着来,便能得到这天地亘古不变的真理。更重要的是,假使能打消师弟的锐气,他倾尽全门之力亦无不可。
道德真君禀天君道:“既如此,愿同灵宝打一个赌。”
天君对二尊争来斗去心中早就腻味得不行,面上却笑道:“自是依允,然则彩头却教寡人定吧。赢了的,三千年内,瞧见对方,都要行礼,心中不得流露愤懑之情。至于人选,也由寡人来择。一个灵宝门下,一个道德之徒,皆尔等得意门徒,道心不移之人,谁先弃道,陷落凡尘,便作输论如何?”
二尊皆称善。
灵宝门下的人选,落到了奉娘身上。天尊旨意,若她能赢,不拘什么手段,届时立下功德,定能得以飞升。
“与孤何干?”扶苏诧异了。
奉娘只管莺莺呖呖地哭诉:“公子哪知,天君旨意,我此次不仅要附身到七十年前的青城殿下,也就是您的姑祖身上,更需勾搭得当年的云相爷放弃道心,喜欢上青城殿下,这才算赢。奴虽法力不弱,可用此倒行逆施之法,走了魂,并无暇顾及真身,需龙气呵护七七四十九日,以防野兽啄食。可龙气岂是寻常可得?奴无法,这才想起公子。”
奚山君冷笑,“好个陛下!你糊弄谁呢?寻常野兽谁敢近你之身?定是你得了消息,道德真君要趁你施法之时,派门人损你真身,你这才想起扶苏。扶苏未死,尚是百国太子,料你猜想,道德真君到时定然也要顾虑几分。你打的好主意。我善于卜卦,尚不知道德真君究竟支持谁做人间君主,若他存心要害扶苏,躲他还来不及,哪有自己送上门的道理?”
奉娘可怜道:“公子是山君未来夫婿,山君在旁,又岂会袖手旁观?”
奚山君心下不喜奉娘三分,觉得她心思太过阴毒,此一事,既利用了扶苏,又利用了自己。奚山君面上不显,脑筋转了转,却诚恳道:“不是我不肯帮陛下的忙,只是此事说来,倒也不必陛下这样大费周折。只是陛下一心向道,素来没有凡心,反而不易赢了。然则,若依照我法,你得了彩头,来日,还需借我一样东西使使。”
这一年,青城殿下二十岁,按照纪元,是她喜欢上状元郎云琅的第二年。
长公主每日起榻,总有两桩事要办。
第一桩,对镜梳妆贴花黄,努力打扮成世间最美的姑娘。第二桩,走到太液池尽头的尚书阁,等待入阁的少年云琅。
等到他拒绝自己的爱意,青城便沿着雾气终年不散的河畔走回太液池的源头,这一天便结束了。
太液池河畔有许多垂柳,绿荫伴着日光,望过去,是天与地的恒长,瞧不清楚远方。
青城这一路走得十分无聊,便时常与宫女在青石板上比赛。划拳分胜负,小公主常常输,瞧着宫女一双白兔般的小脚,乖巧认真地往前跳着一格又一格。她慢慢就离自己很远了,隔着风,挥着帕子仰颈道:“殿下,这里能瞧见云郎。”
青城常常直呼云状元的名字“云琅”,到最后却惹得身旁一众芳心都跟着她喊了“云郎”。说不清,唤他的名字,到底是因为骄傲,还是卑微了。她觉得自己很骄傲,可是,那些了解她的女孩儿们,声声喊着“云郎”,却无意识地让她只能这样卑微。
倒也不知为何这样喜欢云琅,可是,这种感情,似乎如一朵花,栽到了再合适不过的土壤之上。她时常梦见他,时常假装不经意地邂逅他,也许是在桥边,也许是在花间,也许是在宫宴,也许是在朝堂。这宫中朝中总在发酵,哪一年哪一日她又不顾规矩,振振有词地骂走了番邦求亲的王子,或者挽起袖子同求亲的世家子干了一架,脸上挂了彩。青城是世间最不懂规矩的姑娘,少年云琅常常对这死皮赖脸的邂逅显得无奈,却只能对她微笑。她并不时常想起云琅,因为只要一想起他并不喜欢自己的事实,心里便难过得快要窒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