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番 外(第4/9页)
是的,这个世界上只可以有一个玉面小飞龙,当初他喜欢琳西,不就是因为她的聪颖独立?所以他和琳西注定是路过。
林静辗转问到了同在大院跟郑微一起上高中的几个同学,才得到了她现在的宿舍电话,快四年了,他以为没有什么坎过不了,没有什么人不能忘记,可拨动电话的时候,他在电话亭隐约反光的玻璃隔板上,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微笑,每一寸记忆的影像都是过去十七年里关于她的点滴。他忽然觉得,即使为此得不到母亲的谅解,也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一件事。
电话通了,她的舍友是个热情的女孩,她不但告诉林静,郑微刚跟男朋友出去了,还不忘好奇地追问,请问你是谁?
你是谁?我是谁?林静客气地对她的舍友说再见,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对于郑微来说是谁,是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还是很久不见的故人,每一种解释,都比他想像中的要疏远。
他是看着郑微朝自己的方向走来的,她比四年前高了一些,头发也更长了,一张娃娃脸还是长不大的模样。她低着头,边走边把两个灌得满满的矿泉水瓶吃力地往背包里塞,当她看着前方的时候,脸上顿时像笼罩着一层幸福的光,而她的光源并不是他,而是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清瘦少年。
她一路奔跑着朝她的光源而去,没有看见就站在路边电话亭里的林静。
林静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郑微,当然,她从小就是快乐的,可她在他身边时,那快乐是天经地义的,而现在的她,只因为那少年浅浅的一笑,便喜悦得如获至宝,那幸福满溢得连他这样的旁观者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静有条不紊地办完了所有的事,坐在返程的航班上,他看着窗口擦过的云,过去种种,如浮光掠影滑过。身边一对夫妇手忙脚乱地哄着痛哭不已的儿子,连回忆也安静不下来。林静索性收敛心神,微笑地看着流泪的男孩,“小朋友,你为什么哭?”
男孩抽泣地说,“我丢了我最爱的一本书。”
林静说,“原来是这样,但你也不算最惨,你看,我也丢了我最爱的一本书,可我并没有哭。”
“那为什么你不哭?”
“因为掉眼泪也不能让我找回它。”
男孩当然听不懂他的话,仍旧抽咽,“你们都不懂,那不是一本普通的书。”
林静笑笑看回窗外,他当然是懂的。他也丢了最爱的一本书,更丢了原本属于他的小飞龙。
“他是鬼迷心窍,林静,连你也一样?”
林静面对眼神凄厉,咬牙不已的妈妈,暗暗往后退了一步,她把丈夫的骨灰盒单手环抱在胸前,另一只手则直指惟一的儿子,整个人颤抖如秋日枯叶。林静唯恐她激动之下失手将那白瓷的坛子摔落在地,只得噤声。
“你要把他的骨灰拿去那个地方,除非我死!”
林静叹了口气,几日之内,他生命中最亲的两个人竟然不约而同地用自己的死亡来威胁他,并且,其中的一个成功了。
他从G市返回后的当天傍晚,林介州的病情就开始急速恶化,凌晨时分,已经让医生摇头的林介州奇迹般的清醒了过来,把儿子和妻子都叫到了床前,用病后少见的清明神志,将家里的大小事宜仔细交待了一遍,房产、股票、存款、保险统统转到了妻儿名下,他是个细心而条理分明的人,即使在这一刻仍是如此。林静半蹲在父亲的病床前,他心里明白,他自幼崇敬的这个人,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终点。
林介州的声音越来越无力,只剩下如残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最后那一刻,他已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却不肯闭上,艰难用目光找寻林静的方向。
林静的妈妈在这个时候也按捺不住地泣不成声,她抓住这个她爱过也怨过的男人的手,“你还想说什么,还有什么心愿放不下?”林介州却不看她,犹自迫切地看着儿子,喘息声越来越沉重。
只有林静对这着无声的哀求心知肚明,饶是一向理智果敢的他在这个时候也不禁心乱如麻,一边是父亲临终的最后心愿,一边是母亲的眼泪。他避开那双眼睛,将脸埋进手掌里,却避不开心里的映像——那个女人站在没有光的角落里,仿佛恒久一般面朝病房的方向,黑暗中她的轮廓太过熟悉,渐渐地竟然跟他心里另一张脸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