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第2/3页)

“而那位止言居士作注,认为或有另一解。一个人若把一己性命看作与天下一样贵重,像爱护天下一般爱护自己,方可将天下托付给他。”

徐徐说罢,庄和初又问:“这两个说法,听得出分别吗?”

这话里头说的事都大到天下那去了,听着就不是她能操心的,可庄和初既然问了,千钟也好生掂量一番,慎重答道。

“听着好像是差不多,但在这个作比上,透着不一样的意思。一个是说把天下看成和自己的性命一样贵重,其实是透着天下比性命更贵重的意思。那止言居士是说,把性命看作和天下一样贵重,那他其实是觉着,性命比天下要紧。”

比较两端顺序一换,便是天差地别。

庄和初轻笑点头,也不论其中对错,只道:“这二者偏重不同,但也有一处相同,便是以天下和性命作比。天下是这世上最大的事,也只有天下的分量可与性命一较轻重,这便是为何要你抄这句话。”

千钟怔忪着。

庄和初讲的这句道理,她大概能明白,可这与她受罚的事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惩罚。只是这句子有些拗口,多写几遍,才好牢牢记住它。”庄和初轻拍了拍手中那厚厚一叠尚隐隐透着墨香的纸,“这事上,从始至终,你都没有什么错,何谈惩罚?”

千钟更不明白了,“我……没错?”

“原就是我给你添的麻烦,你已尽心竭力完成我的托付,还受我牵累,与我一同被关在府中,若有罪过,也都是我的罪过。”

早先在十七楼不与她说这些,就是在她惴惴不安的认错里发现一处必得及时消弭的隐患。

“千钟,我盼你平安如意,百岁无忧,但倘若日后遭遇急情,切切记住今日抄的这话。世上唯一能与性命一较轻重的只有天下,除此之外,一切都要以自保为先。我身上这些事,泄露也无妨。只要人好好活着,总有解决麻烦的办法。”

庄和初温声说着,又朝她伸出手来,“府里没有那么多被子,就不要去那‘阴监’了,好不好?”

这一回她手里什么也没有,他伸手来要的,只能是她这个人了。

千钟迟疑着上前,任他牵着在他身旁坐下来。

距离之近,已能隐隐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血腥和药气,也足够看清那副温和的眉目间的确没有半分愠色。

“您一点儿也不生气吗?”千钟还是难以置信。

那副温和的眉目在轻轻摇荡的灯火下弯得愈发柔和了些。

千钟仍觉得有些地处说不通,“可那书就搁在茶案上,您还让我去翻那么大片书架子,也是为着让我能牢牢记着这句话吗?”

那眉目柔和的弧度微微一顿。

那倒不是。

这是为着她那通乱七八糟的话,不让她多少吃点苦头,实在心头难平。

可那句说她没有错的话已经放在了前面。

何况,那些话,此生他一个字也不想再提了。

“就在茶案上吗?”庄和初借着搁放那叠纸页,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忘记了。”

忘记了?

那竹叶看着就是新折下不久的,以这人的修为,哪会忘了这么近的事?

千钟心头才一闪过这疑惑,就见身边这刚刚还好端端的人忽眉头一紧,捂着胸口低低痛吟了一声。

“大人您……”横竖已弄明白自己没惹大祸,也没让他生气,千钟也无心再在这会儿缠着他扒拉那些细枝末节了,“您快换药吧,我去外头给您守着。”

才一动身,千钟手腕上又被轻轻一握。

“帮帮我吧。”庄和初轻道,“夫妻之间,这些事,不算私隐。日后若有身体不适,你也再不要一个人躲着了。”

夫妻之间。

千钟心头一动。

自她爹死后,她便断了与这世间唯一的牵系,好像一粒被风鼓起的蒲公英种子,无牵无挂也无依无靠地飘着。

如今像是一场春雨浇下来,让她落了地。

这许许多多与她生出牵系的人与事,就好似身上生出的一道道根,为她牢牢扎稳了一寸容身之土。

夫妻之间,也是一道。

“谢谢大人。”

庄和初身上的伤处,千钟也不是第一次见,可那伤处再次出现在眼前,还是觉着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