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十分钟(第2/4页)
身份证上的温荷还是六年前的模样,一头长发往后捋,有中年人的岁月痕迹,但看着挺有精气神,现如今她剪了个及耳的短发,白发若隐若现,仿佛老了十几二十岁。
温知禾把温荷的身份证塞回包里,接了杯热水递过去,打完电话回来,语气很淡:“一会儿车来了我的助理会陪护你到机场。”
温荷抱着喝完的杯子,停顿须臾,考虑了许久:“知禾,你真的不愿意帮一把宋叔叔吗?好歹他对你也有养育之恩,如果他一不小心进去了……”
“和我有关系吗?”温知禾冷不丁打断,深深地看着她,“他是生我的人,还是养我的人?这些年我有花过你们家一分钱吗?”
温荷眼眶微红:“那你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呢?”
温知禾眼角也涌上一股热意,她忍着不发作,反而笑了下:“嗯,也就这种时候你想起我了。”
温荷下意识反驳:“我不是……”
她潸然泪下,连忙解释:“是因为家里经常有人来催债,我是受不了才来找你。”
“受不了就离婚。”温知禾说得平静,几乎是下意识:“反正你也不是头一次离婚了。”
温荷愣了下,仿佛明白过来什么,音量拔高了些:“你还是怨我和你爸离婚?”
她不唯诺,眉心紧锁着,穿透过往的时光,说着起曾经的话:“你爸那种事闹到街坊邻居人尽皆知,你觉得我要是不和你爸离婚,我们还能有好日子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知禾,是你爸抛弃了我们!”
“我不认为这是抛不抛弃的问题,我也不喜欢这个词。”温知禾捏着桌边,让自己稳定心神,水雾从瞳孔里散去,坚定又平和,“是你带我走出那段婚姻,告诉我今后只有我们母女彼此,所以要好好过日子,不要管别人的目光。”
“但如果非要说抛弃的话,不是你抛弃我吗?妈妈。”最后二字,温知禾说得清浅又轻微,像泡腾片落到水中,很快消散,弥留的气泡是昙花一现,是许久未称呼的陌生。
温荷的气焰泄尽,眼里花白:“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看着温荷以前的旧照片,再看现在的她,温知禾始终不明白,当初穿着挺括制服,那样耀武扬威,傲气十足的温荷到底去了哪里。
她小时候是那样崇拜她,听她说离奇又惊险,怪诞又啼笑皆非的案件,转瞬去班级里,头头是道、依样画葫芦地讲给朋友。
温荷不再做那份体面威风的工作,去端茶倒水,去别人家里帮佣,也是她的选择,温知禾没法置喙,可她为什么刚从一段失败的婚姻抽身,又能很快毫不犹豫地投入另一段没有自由可言的婚姻里做家庭主妇?
她有多少年没有自己出远门过?身份证是过期的都不知;她有多久没有给自己买件衣服?身上穿的还是去年前年夏天的裙子。
从发誓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再到引以为鉴绝不重蹈覆辙;从曾经促膝长谈无话不说,再到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罅隙里不是穿透的过堂风,而是一堵实实在在厚重的墙垣。
青春期时太过敏感,温知禾不是没向她说过那些刺痛人的话,她喧嚣,不忿,锲而不舍地质问、控诉,企图让温荷像从前那样;也曾顺从,平和,默默无闻地承受不被关照、记起的时光。
或吵闹或安静,或蛮横或冷暴力,她不得不承认,那时的她还是很爱温荷。
可现在她绝不可能帮她。
一通电话打破宁静,是网约车的司机拨来的,听着耳畔属于当地人的女声,温知禾思绪迁回,揉了揉眉心:“嗯,马上下楼。”
她看向温荷,双眼淡得像圆镜:“回去吧。”
“你自己回去吧。”
——你自己回去吧。
是温荷曾在电话机里对她说过的话。
她走过熟悉的街道小路,来到老式楼房,因为找不到钥匙打不开门,就坐在楼梯口做作业。
绕到楼房隐蔽的铁栅栏旁,温知禾看见温荷从一辆轿车下来,她穿着漂亮的红裙子,和当时还是陌生男人的宋清风相拥,互诉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