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知知(第4/5页)
这一次,她终于看到了。
她看到了一个少年卑微的长达十二年的爱恋。
如同生途中苦苦跋涉却不愿放弃的旅人。
他温柔又坚定,在一遍遍告诉她。
我爱你,仅仅是因为你是你。
——你值得被爱。
你值得这世上最丰厚的爱。
你值得最全心全意的对待。
他否定着她的肯定,肯定着她的否定。
并心甘情愿身体力行,以双手、以血肉奉上他的所有。
-
舞台上。
他已重新落定。
他怀抱吉他,眉眼低垂,侧颜有如刀刻。
季知涟第一次听见江入年唱歌。
他的语调缓慢,歌声如泉水叮咚,清朗低柔,音调微扬。
他眼角含笑,在唱给她听:
那些活着的鲜活的却正在腐朽的生命。
那些死掉的枯萎的却还在盛放的亡灵。
那些忘却的褪色的却仍在叫嚣的回忆。
那些完好的破碎的却尚在求索着的你。
我相信你,还相信你,只相信你。
……
你是我平凡生活的英雄梦想。
你是我唯一的、不死的欲望。
他放下吉他。
光凝成一束,柔和的落在他身上,如戏剧开始的最初一幕。
他走回舞台前方,双眸宽和,声线沉澈。
他隔着人头攒动光影寥落,与她深深对视,平静中又饱含克制:
“我听见你的声音,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不曾是我,而你已成为你那么久。”
“我仿佛又看见那场大雪,那年我才十一岁,雪花融在眼里雾蒙蒙的,但我记得那么清晰,因为你的离开。”
“如果命运让我重新选择,如果我的选择能换得它对你的慈悲和善待,我只要再远远看你一眼,一眼就够了。”
“然后我老老实实度过我的一生,不再存丝毫妄想。不会再想着与你重逢,让你在超拔的泥潭中越挣越深,如此两难、狼狈、痛苦。”
“我愿你像鸟,自由的飞过群山。”
舞台上的他,隔着岁月迢迢,向她睇目望来。
他的声音沙哑哽咽,带了闷闷鼻音:
“我不曾说过,路很曲折,前方看不到光。而黑暗长路里……”
“——你才是我的曙光。”
-
季知涟闭上眼。
是舞台上的灯光太强了吗?
还是站在中央的男演员太璀璨夺目。
她竟不敢直视太阳。
记忆尘封的闸门骤然开启。
锈迹斑驳的铁链发出咯吱咯吱的沉闷声响,厚重尘土簌簌掉落。
回忆像破碎翻飞的白纸小人,它们拍着手、打着旋儿,将她困于一隅。
心脏变得很静,又很堵,那里破了个小洞,堵不上,也抓不住。
有东西在不住地外流,流至干涸,袒露出焦黄干裂的谷底。
于是,某种深黑的东西,从裂开的谷底缝隙中缓缓升起。
她想起十五岁那年。
那间充斥着消毒水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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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低沉道:
“你和爱霖根本没有可比性。”
少女怒视着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要扑上去撕裂他,管他是不是自己的父亲,他冤枉她,漠视她,对她不公,那他就要付出代价!
父亲可笑地看着愤怒的她,他不急不缓:“你以为你的外公外婆,当年为什么那么着急要将你母亲嫁给我?你以为这是天大的上赶着的大好事?”
少女不解。
父亲高高在上地俯瞰着她。
她在他没有温度的目光中下意识后退,脊背隔着薄薄一层的病号服,抵上床头冰冷的围栏。
裸露的肌肤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父亲的目光没有爱,只有钢铁般的理智坚硬,声音却是讥逍的:“我也是在婚后,才知道自己成了多少人眼里的笑话。”
他俯视着避无可避的女儿,嘴唇残忍蠕动:“她带你去了南城?”
“那你应该见过她唯一的、婚前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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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再一次天旋地转。
回到十三岁那晚。
屋外冷风轰隆,漆黑一片。
卧室里,母亲美如艳鬼,是少有的庄重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