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7章 京城之乱难安(第3/5页)
因为京城大变之后,想学特科也就是买地新学的家庭,在绝对数量上肯定是增多的,许多本来老成持重,还想走旧学路子的殷实家庭,现在纷纷抓紧时间改弦更张,要把孩子往特科这里送,还有不少卢九台这样的西林党,现在也要抓紧给孩子补课。
黄幼元本就大有名声,大家一想到读新学,接着就想到他的私塾,不管是不是他自己授课,总之先把人塞进来也安心些。这样,他自己即便不教课,补习班的收入也足够一家人花销了,他自己乐得一心修史——想修史,这比想做官容易多了,以黄幼元的名气,洪亨九居中奔走联系,不几日就得了准话,禅让大典后,《敏史》编纂委员会里,已经给他预留了一个位置,一步到位,比修国榷的谈老爷,待遇还更高些。
都说是史官清贵,可只看黄、卢两家的客流量,便知道人们汲汲营营,终究还是想做官的更多些。黄幼元道,“也是人之常情,我也是有年岁了,若再年轻个二十年,我也想做亲民官——不论别的,能把买活军那些高产种子铺陈下去,就是好事,倘若能培育出耐寒、耐旱的作物,就更是大功德了。”
他最开始钻研新学,其实也是这个目的,只是理科学问,耗费甚巨,效果也比不上买地的好,还有更多实验器皿难以购置,只能半途而废。这一点卢九台是深知的,仔细想想,似乎西林党深信的儒学,许久以前就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就连黄幼元这样的名宿,也都逐渐被渗透而面目全非。
这些变化,日积月累,旁观者看再明晰不过,只是身处局中,还被幻象所迷,深以为自己所信仰的仍旧是完整且如一的老道统,实则,儒学之亡,乃是一个渐进且缓慢的过程——敏朝之亡,是死了一次,而等到最后一批儒学进士,逐渐转变了信仰,觉今是而昨非,甚至是逐渐离世时,还会再死一次,到了儒学的最后一点特有的痕迹,也从百姓的心中被拔除时,才是彻彻底底地最后死一次。而抛开所有一切国家大政的变化,他们这些旧学进士,作为儒学的最后一代信徒,注定要亲眼见证着这漫长的死亡,在所有人身上逐渐的进展,这怎么能让人不起怅惘之念呢?
人尚未老,就已经是不胜今昔了。眼见从前对抗张犬的中流砥柱,都在自觉不自觉之间,抛弃了儒学,事实上背弃了西林党,卢九台心底的滋味复杂难言,只是因为黄幼元或许还不自知,便遮掩着并不点破。
正要说些闲话,感慨买地那截然不同的作风,譬如谢六姐的简朴随意,禅让大典的节约简单等等,黄幼元却又提起了这些次第抛弃儒学,开始尝试拥抱新学的京官来,一边抄着笺子,一边问卢九台道,“你说,如今这些同僚,最后能如愿者,会有几人?以六姐而论,她不会是想把所有京官都收拾了,只留寥寥吧?如此,对京官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一样的出身,基本江南官僚,以及现在北方地方官衙内的吏目,都能得全,如果只有京官下场凄凉,说来的确是十分无理的,卢九台想到自己这几日来所见到的混乱,也对治理京城需要的人手,有了一个很直观的认识,至少按照六姐那样的砍法,剩下的吏目是根本不足以维系京城的日常治安的,被极限削减的吏目阶层,很快就会再度膨胀,只是他估计,六姐准备以南面的吏目来填充这个缺口,达到换血的目的。
这要是来的都是孙世芳那样年少气盛的吏目……
“我观六姐行事,素来都会留个余地退步。”
对孙世芳的评价,卢九台就不会说出口了,他这句话真正的意思要这么理解:如果对孙世芳这些吏目的真实水平足够了解,那六姐肯定得留个预备手,这些人闹出乱子之后,要有人能来收拾。但吏目的缺口是实实在在的,到时候得从哪里找人来填呢?
不论如何,这些京官中,劣迹不显也比较能干的一部分,明显是可以拿来用的,为什么要浪费?就算是要收拾,也得等一等,看一看,看京城的情况如何,在确定是否需要这些老京官来补窟窿之前,泰半是不会有大动作。新吏目要是行,那是最好,要是不行的话,说不准有些京官还有被起复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