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2章 .葛谢恩的死去(第3/5页)
救灾队的局面,是大家共见的,本来的盘算并不适用于此刻:范家出面来协调救灾,是希望救灾队带去疫苗,他们自然有粮食储备,是准备拿出来配合两套衙门班子救灾的。救灾队更多地是起到一种监督和见证的作用——确保范家的行为符合买地的规范,敏朝的衙门有了见证也不敢发旱灾财去中饱私囊。
现在很多地方都笑称,敏朝皇帝发十道中旨,不如救灾队说一句话,只要救灾队在场,敏朝衙门或者颟顸无能,但却绝不敢吃拿卡要,个个都立刻就尽忠职守起来。这些官也怕——这要是上下其手,被救灾队抓住处斩,再配合《买活周报》一宣传,锦衣卫登门抄家,那是人、财、名皆失,不但自己什么都没有了,阖家人跟着受连累,数百年的清名也要毁于一旦,甚至说,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直接就把老家给抢了,以‘群情激愤’作为借口,抢人抢钱,家破人亡的也不是没有。
有些窟窿大的州县,救灾队一到,知县上吊的都有,这是葛谢恩听说过的笑话,但这些笑话是基于一个基础,那就是本地到底还是有粮食的,只是粮食被某些家族藏匿了起来而已,只要解决这个问题,灾民这里抠抠那里挖挖,坚持着迁徙起来,很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但虎牢关这里的条件是近乎于绝望的:中原道自己也连年旱情,就算有余粮,救灾队无法要求他们赈济山阴的灾民,而且余粮也不会存在虎牢关,这就是个小关口,养了数百兵士,兵士自己的供给都不算很充足。
要说天井关,也就是南太行径的起点呢,他们也是没指望的,在发粥期间,李苟盛已经和镖师一起了解了天井关的情况:天井关所属的泽州,素来有山阴小天府的称呼,地处盆地,气候湿润,一直以来是山阴境内重要的产量地。
但没人能预料到,泽州今年也遇到严重旱情,几乎是预期要绝收,而又因为山阴境内鼠疫肆虐,各道不许山阴流民入关,都是严防死守,这些灾民无处可去,几个月光景,泽州也就勉强保住一个州治,下头的县乡乱得不可开交!这里很多灾民,不是吃光了家里的余粮,而是被乱民洗劫,粮食被抢走了,茫然之下只能逃荒,走到虎牢关这里,因为连日没有吃食,又不知道怎么掘树根吃,快被活生生饿死了。
“泽州富裕些,民风安稳,以耕读为主,不像是晋阳、云中一带,土地贫瘠几乎没什么出产,百姓自幼就有离乡闯荡的觉悟,脑子也灵活。这些百姓,见识非常有限,昏头昏脑的,又饿过头了,一个个也就是随大流,人家走他也走,人家停他也停……嗐,这些人虽然跟着走到虎牢关了,但也只是灾民中的那些豪强眼里的‘两脚羊’罢了!”
葛谢恩因怕大家不够吃,调得太稀了一点,李苟盛居然足足发了两轮粥,这才把压缩饼干发完,此时已是暮色西沉,粮食发完之后,灾民便被许可起身自去渡宿,星空之下,道路两边隐隐也映出了跳跃的火光,还有一种隐晦的,时而带有焦糊味的油脂气息:这些灾民聚集起来,几天就把虎牢关外的一点植被全砍光了,因为夜里的确需要照明和取暖。
至于说那股油脂味道,来源也是显而易见的,在如此突出和绝望的粮食问题面前,甚至葛谢恩都有一种冰冷的认识:她认为这或许也是务实的决定,不然呢?真指望几千人都靠那么两勺稀汤活着啊!
对于灾民间几乎是自发的行为,救灾队是不予干涉的,也不去讨论,比如,刚才那些尸身是如何分配的,为了获取到几块肉,又会有多少人做出怎样的交易。他们围坐在城门外,默然地喝着烧开过的河水,啃着自己的压缩饼干:救灾时这也是他们的口粮,救灾队不敢带罐头这种有香味的食品,而且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计较卫生了,能把水烧开已是不错的条件,更恶劣的情况下,旁边就泡着死人的水,经过简单澄清也还是要喝下去的。
大河水和大江水比,有一股刺鼻的泥腥味,但葛谢恩连眉头都没皱,几乎是机械地饮用着温水,冲下嗓子眼里的食物残渣,她时不时抬起眼,越过火光,眺望着远处影影绰绰倒卧着的人形,葛谢恩的夜视力很好,她隐约能望见人堆中有些幽暗的眼睛,渴望而向往地望着他们,这让她的吞咽变得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