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南风吹归心(第3/5页)
高观启背光站着,居高临下地朝他看去,眼神晦涩,带着些他看不懂的深沉。
外面禁卫已开始大声催促。
青年扶着墙起身,刚要说点什么,高观启后退一步,朝他端正行礼,告辞离去。
魏凌生还等在殿外。
初秋的风和畅而绵长,吹得衣袍不住飘扬摆动,坠在地上的影子也在卷曲中变幻,铿然作响。
孤影立在巍峨宫殿的包围之中,头顶是好似涛涛乱流的浓云,也渺小得如同被萧瑟卷落的树叶。
高观启缓步走过魏凌生身侧,听见对方开口问:“拿到了?”
高观启停了下来,微微抬起下巴,偏过头看他,笑道:“我说过,我比你了解他。”
魏凌生问:“你同他说了什么?”
“这事由不得你管。”高观启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与他争锋相对,“我只同你约好,成王败寇。北胡之争,你若输了,我杀你立威。你若赢了,我带王孙西行避乱,替你拔除隐患。他会同先帝一般死在路上。从今往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你的大梁皇帝。你要是害怕,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魏凌生注视着他背影远去,这次没有阻拦。
·
深夜,万籁俱寂。
高观启在灯前枯坐,看着窗外残阳落尽,月上树梢。
门外敲门声响起三遍,走进一道人影。
术士打扮的武者两手托着一张血书,放到桌案上,说:“时间太短,找了块相似的布,上面的绣纹只能仿个七八成,若不仔细辨认,是看不出来。字迹与印章,倒是没有别的问题。”
高观启僵硬地转动眼珠,仔细比对起两份血书。
他手指在布帛表面轻抚,人好似失魂了,脑子被蒙在一片潇潇暮雨中,看什么都渺渺不清,半晌后醒悟过来,自嘲一笑,说:“事到如今,还谈什么侥幸?一步都不能再错,又怎么管得了个人的死活。”
他拿起仿制的血书,凑到火上,看着火舌窜起,转眼将布帛吞噬,松开手,任由掉落在地。
屋内弥漫起一股焦炭的气味。几片灰烬被热风扬了起来,落到桌上,又被高观启用手指碾得粉碎。
术士安静在一旁看着。
高观启低头盯着指尖染上的黑渍,面无表情地说:“待我出门后,你去转告魏凌生,截住今后去往北胡的所有书信,一只鸟都别放过。”
术士问:“他若问起缘由?”
高观启靠到椅背上,语气冷淡道:“他若能截住,叫他自己看。他若截不住,说明阿勉命该如此,不怨旁人。”
术士领命欲要离去,走出两步,又回头看向灯火下伏案的人影,迟疑着问:“郎君,这又值得吗?背上这罪名,再没有回头路了。”
高观启偏过头,侧脸的轮廓在映跃的火光中,如有一层朦胧的金辉,他笑了出来,说:“说明我命该如此,不怨旁人。”
术士静默良久,闷声道:“郎君也不是就没有机会的。”
“就是没有机会啊。”高观启长吐一口气,“我从出生起便是输的。我父亲野心勃勃,又恨我入骨,我要么生,要么死。我不甘心死,我选生。所以我只能跟着走他的路,忍辱负重,驱狼吞虎,待魏凌生势大,才借他权势报仇雪恨。
“可是又能如何,我在这条错路上已走了十多年,若再要跟魏凌生分个生死,是我大势先颓。天下人心归向,七分在他,我残局在手,赢也是输,争也是输,何必要天下百姓,再陪我枉送性命?说到底,我从来不是在与他争胜负,所以临了,也不算输在他手上。”
术士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心头萦绕着一股莫名的凄凉。
高观启低声感慨:“是我生来就只能做一个,乱臣贼子。”
术士朝他深深一拜,语气诚笃道:“不管郎君决意如何,我等都会陪郎君走这一程。”
高观启再次回头看他,淡静的目光中逐渐多出几分柔婉的温情,笑道:“好。宋回涯还笑我没有朋友,这回是她有错。”
·
一夜秋霜降后,落落萧萧而下。满山桂花开遍,青翠的山林在浓烈的桂香中多出一点金灿的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