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日食(第5/6页)



荷鲁斯之眼,神与她开下的玩笑。

二十一世纪侯爵家的花园里,从老妪手中接过那个小瓶、喝尽了最后一滴鲜红液体的那一刹,她一直在寻找的荷鲁斯之眼,便已经彻底消失了。从那一刻起,她无尽的追寻,只不过是早已消失的存在。

缇茜啊缇茜,她是知道自己手中的就是荷鲁斯之眼的,为何还要让她徒有此行!

让她再次遇见他,目睹他爱着别的女人,目睹他对自己的不屑一顾,目睹在命运面前二人无限纠缠的不堪一击。

一种剧烈笑意凶猛地冲击着她的脑海,她究竟犯下何等罪孽,使得她如同渺小一颗的珠子,在命运设下的螺旋里无尽的重复着徒劳的轨迹。每一次见面,不管是在怎样的情况下,不管他们各自是处于怎样的地位,他们总是会相遇,总是会对彼此产生难以割舍的好感。不管是最高统治者与身份奇特的外国人,还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与血统下贱的女祭司,不管是毫无关系的陌路人,抑或是血浓于水的兄妹,他们的宿命莫名紧紧地交织在一起。

她就这样,一次次地被抛入时空中,看着他、陪伴着他经过人生每一个重要的阶段,让他变成她生命里的一部分,最重要的一部分,然后再残酷地将她剥离他的身侧。她妄想保护他,她妄想斩断命运的安排,然而,她终于必须承认,在通往至高权力的道路上,她的存在就是他最大的阻碍。扰乱他的计划,破坏他的布局,让他变得不像她自己。

她怎能再看他为保护自己而死?她怎能再看他为留住自己扭转帝国的轨迹?她断不能容忍自己毁了他身为拉美西斯二世的永世英明。若他们在一起必然引向他的灭亡,那么不如就这样,毁灭他们的爱情吧。

他们的事情,就让她一个人记得就好了。痛苦也让她一个人承担好了,孤单也让她一个人感受好了。她要他活下去,像他应有的样子,活下去——

四周声音嘎然而止,金色的光芒骤然扩大,仿佛要将她吞噬融化一般,透过无尽的白光,她终于看到他的面孔。那一刻,周遭的一切仿佛全部消失了,一片空阔的沙地,身体上只能感到略微发粘的清晨的大雾。他就站在她的对面,他仿佛成长了,年轻的身体结实而挺拔,棱角分明的面孔更添英气。但他却依然茫然、直至不知所措,琥珀色的眸子眷恋地望着她,面孔上带着难以抑制的、迫切的希望。

“留在我身边……好吗?”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在一次一次随着清晨消失的梦里,她总是见到这个场景。但是,就好像每一次的回答一样,她不由淡淡微笑,微扬的嘴角染上了不易察觉哀伤,“对奈菲尔塔利好一些,对她好,我才会开心。”

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困惑,好像觉得她是在敷衍他一般。她依然微笑着,面部的肌肉僵硬地支撑着早已酸肿得几乎要全盘崩溃的泪腺。大雾铺天盖地涌来,朦胧地阻断了他们二人视线的交错。

就这样吧,狠狠地推开他,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他,无奈地、无助地按照早已写好的剧本一般……破碎吧。

世界一片异样的洁白,雾化为深深的浓白,包裹住一切虚幻。耳边隐隐听到细碎的响声,或是水珠滴落的声音,或是金属器具碰触托盘的声音,或是人们匆忙的脚步。

洁白在眼前无尽的幻化,然后渐渐变得清晰而真实。

白色的天花板上悬挂着金色的维多利亚风吊灯,四周透明的的纱帘静静地垂落在及地的窗子,胳膊上插着颜色各异的管子,耳边滴答滴答的水声原来是吊瓶里的营养剂。身着白衣的护士小心翼翼地调试着她身旁的各种仪器。她尝试着微微移动自己的身体,想要把罩住自己鼻息的呼吸器关掉。

虚弱的身体难受控制,这一举动扯动身上连接的无数条线,带起放在旁边的各色药瓶,噼里啪啦全部摔碎在了地上。护士还来不及诅咒,微皱的眉头在看到她的双眼时变得骤然舒展,她飞快地取起艾薇床头的通话器,浓重的伦敦腔快速地说着什么。

艾薇执拗地要把自己脸上的呼吸器拿掉,手忙脚乱却怎样也无法够到。身旁的护士还在说着什么,无暇顾及她,而不过几秒,身侧大门被重重地打开,黑色西装的人影走了进来。她还没有来得及将头转过去,一双冰凉的手已经轻轻捧起她的脸,小心地拭去她额头的汗珠,冰蓝的双眼带着担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生怕一个疏忽,她就又失去了意识。